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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洲 (虚骨生莲)


  辞年嘿嘿一阵傻笑,牵动了腹部,又疼得直叫唤,栖洲只能将他放下,任他枕在自己腿上,轻声道:“别笑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都依你……”
  辞年枕着栖洲的腿,渐渐安静了下来,他闭着眼,如酣眠一般。寂静的山洞里,只有两人平静的呼吸声,夜很静,海浪的沙沙声格外温柔。
  随着灵力缓缓注入,那最后一点残存的蛇毒也被清理干净,栖洲终于舒了口气,却舍不得将覆在辞年腹部的手挪开。他隔着一层外袍,触着的是小狐狸最为柔软的部位,如果他真变成狐狸,肚子这块的皮毛,也该是最柔软的。
  “栖洲……”辞年似是在梦中,却忽然呓语一声。
  “我在。”
  “我还想……”辞年轻声道,“像上次那样,一直枕着你的腿……”
  栖洲的回答更缓更轻:“嗯。”
  “你不要生气……”辞年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被淹没在平稳的呼吸中。
  栖洲抬起手,轻轻替他理起鬓边的碎发,明知他已然睡着,不会再听见,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不生气。”


第一百四十章 心症难求通则不惑
  药香混着熏香袅袅,辞年的鼻子比他醒得更早。他撑开眼时,只见到洁净的帷幔,和脑袋边堆放了书册的床头几。这一看便不是他的屋子……辞年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书艰涩得很,从来都不是他爱看的,有时间,他更乐意出去闲逛,听人讲讲故事。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昏睡前听见的海浪声和滴水声……那是他和栖洲一起躲在海岸边的山洞中,等着第二天天亮,等着时辰到了,便一起返回储仙台。
  他想到这,便一翻身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下去,他顺着被子往下看,才发觉身上那外袍,也换做了洁净雪白的寝衣。他摸了摸袖子,又看了看系得规整的系带,愣了愣,一簇不起眼的红立刻攀上耳根,又迅速扩散到脸颊。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了……想都知道,肯定是栖洲给他换的。
  他在山洞里毒发呕吐时,身上可只批了一件薄薄的外袍。而现在他回到了储仙台,睡在了栖洲的床上,连身上的衣服都换做了新的,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几天,这一醒,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忙掀开被子要下地,却听得一声制止:“哎!你别动啊!”
  辞年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云鹄。这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穿着白衣,衣饰却处处透着华贵的金光,他站在屏风旁,端着一个冒热气的碗,看辞年要下地,便赶忙喝止:“醒了也不能下地,先好好躺着。”
  “为什么不能下地?”辞年纳闷,“你说不让我下,我就不下了?哎你把我鞋藏哪去了?”
  云鹄道:“没有为什么,这是我师父说的,他人不在,上天街去了。”
  辞年问:“他去天街怎么不带我?”
  云鹄不耐烦:“你人都没醒他怎么带你?像带你回来那天似的背着你去逛街么?”
  “背……”辞年一兜子话全被堵在喉头,一句也蹦不出来了。
  是栖洲把他背回来的?他暗暗骂了一句不争气,不过是一条不成气候的蛇精,那点毒能逼得他吐了半宿已经很丢人了,第二天居然醒不过来,要被栖洲背着回到储仙台……
  云鹄把药往他手里一塞,继续道:“是啊,你俩下去那么久不回来,我都准备去找我哥帮忙了,谁知道我人还没走出天街呢,就看见师父背着你回来了。”
  辞年尖叫:“天街?!”
  云鹄点点头:“是啊,他从天街那个口上来的。”
  辞年哆嗦道:“当时……人多吗?”
  “也不多吧……”云鹄思索片刻,“也就几十个,逛街的,喝茶的,买些炼丹的材料回去修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街,横竖就那么长,储仙台的衣食起居不都在那解决么……”
  他还没说完,辞年却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下界一趟,被区区蛇妖闹得病了一场已经算是丢人了,结果自己一觉睡去,竟被栖洲背着从人山人海的天街走回来,指不定还有多少人看着那人他被人一路背进了院子里,他以后在这储仙台那还混得下去……
  辞年搁下手里的药碗,跳起来就往外跑,也不顾自己脚上压根没穿鞋,云鹄话还没说完,就见得他往外狂奔,想起师父的叮嘱,也跟着急匆匆追上去:“你跑什么啊!你回来!不然师父回来可找不见你了!”
  辞年闭着眼瞎跑,头也不回:“找不见就找不见!我脸都丢光了!让他找见了不是更丢人……”
  云鹄想着这狐狸要是真跑出去了,自己该怎么才追得上,谁知才刚绕过屏风,一拐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从天街回来的栖洲,云鹄一愣,忙道:“那狐狸醒了,自己要跑……”
  “在这呢。”栖洲一侧身,让云鹄看了站在身后的辞年。那人跑出去时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谁知一出门就被栖洲抓了个正着,刚刚还吵着闹着要躲起来,这一撞上,竟老实巴交的跟着回来了。若不是云鹄顾着自己的面子,恐怕一双白眼都要翻上天。
  “药我熬好了,先去看书了,你自己看着他……”云鹄匆匆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窜到一旁的书房里去,便再也没出来。
  辞年看了看栖洲,想起云鹄刚才的话,立刻三步作两步窜上了床,把身子往里侧一缩,被子往身上一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栖洲看云鹄走远,也顺手关上了房门,将手里提着的衣服往床边一放:“给你的。”
  辞年看那衣服叠得齐整,还以为是栖洲买回来自己穿的,一听这话,他赶忙坐起来,抖开衣服往身上比划,道:“好看吗!”
  栖洲笑道:“好看,特地给你挑的。”
  “怎么突然给我挑衣服……”辞年摸不着头脑,“我睡了多久了?”
  “那日答应你的新衣服。”栖洲道,“那天半夜里,你惊醒过来,把毒血全给吐了,虽然没有伤及丹元,但终归有所损耗。第二天醒不过来,也是身体折损太过,过于疲累的缘故。我那日天亮后试着叫你起来,可你醒不过来,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便背着你急匆匆赶回来,没来得及去人间的集市给你买衣裳。”
  辞年听着,点了点头。
  栖洲顿了顿,又道:“我不是故意要走天街过,让你丢人的……”
  原来他都听着了!辞年脸颊一红,忙摇头:“我不丢人……”
  “当时是,急着给你找大夫,那人常在天街喝茶,我急着先寻了他,才带着你一起回来。”栖洲道,“所幸大夫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损耗得休息几日,加上肠胃有损,得等你醒了喝药。今日晨起我又把大夫请过来了,他说你恢复尚好,都能说梦话了,想必是快醒了,我这才出去给你买了衣裳,云鹄主动给你煎的药,怕你不喝,还给你备了糖渍酸梅。”
  辞年嘀咕道:“他转了性了?哪能对我这么好……”
  “云鹄只是嘴硬,有些少爷脾性,又不是讨厌你。”栖洲端起碗,将已经半温的药递到辞年跟前,“可以喝了。”
  辞年瞥一眼棕褐的药汤,忽然觉得那天夜里腹中翻江倒海似的疼又涌了上来,他化灵成精这么多年,病了就躺着,累了就睡着,实在不行就跑到山上啃两口杂草,什么时候喝过这么难闻的东西……栖洲见他苦着脸,又道:“我看了药方,里面有山楂,并没有苦药,最多有些酸,喝了要是开胃,还能多吃点东西补补。”
  “味道闻着太怪了……”辞年撇撇嘴,仍是不愿意。
  栖洲却极有耐心:“那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你老实喝了药,我去替你寻来。”
  “我……”辞年望向栖洲,却一时不知该提出什么要求了。换作以往,他整日赖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见什么都喜欢,都恨不得能从栖洲这挖走,香囊玉佩剑坠子,什么好玩的他都稀罕,故意一样样挑了,趁着栖洲煮茶休息的时候跑到他面前,兴致勃勃问地问:“这个宝贝真好看,能送给我吗?”
  栖洲听惯了他这些话,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婉拒,后来索性冲他微微一笑,只当做没听见他的请求。
  辞年也不会真的要这些东西,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些由头,让栖洲多看他几眼罢了,把玩过的东西,他都一一收拾好了放回原地,一样不多,也一样不少。
  可现在,他就坐在栖洲的卧房里,屋里放着的都是他曾经没过的小摆件,那人近在咫尺,神情温柔,只要他老实喝药,从前那些玩笑话里藏着的东西,就都能得到……他却突然什么也不想要了。辞年轻声道:“说话算话吗?”
  栖洲道:“算话。”
  辞年捧起碗,将酸涩的药汤一饮而尽,那些混杂在一起的药汁算不上苦,却着实难喝得紧,他灌下一碗药,脸都皱成一团,栖洲忙给他倒了水漱口,他将水也一口灌尽,喝出了壮士饮酒的架势来。栖洲笑道:“这是水,不必喝得这么急……”
  辞年扔开手中的杯盏,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自己结结实实地扎进了栖洲的怀里。栖洲的手悬在空中,正打算从怀里摸出帕子替他擦把脸,却没想这双臂的弧度正好,足够将辞年抱入怀中。辞年一头撞进来,把脸埋在那人的肩窝里,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盖过他耳旁的喧嚣,也压过他胸膛内轰鸣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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