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来了位新客人。福纨正靠在榻边翻书,抬眼见到一个披长斗篷的女子。她同看守低语几句将人打发走,跟着就推门而入。
福纨眯了眯眼,坐直身体:“林——”
“嘘!”林如晖忙伸手来捂她的嘴。她摘下风帽,风帽下还蒙了层面罩,包得跟粽子似的,看起来颇滑稽。
“您怎么回事?”林如晖皱紧眉头,“要不是您那侍卫来找,我都不知道您已经回京了——还被扣在了大理寺。”
福纨从她掌中挣脱出来,翻了个白眼:“我才是要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才出去几日,京城就变了天了?”
林如晖摇摇头,先举起茶壶给自己猛灌了一口,这才将京中情形细细讲来。
福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女帝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陛下连着几日没上朝,长乐宫伺候的宫女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说一觉醒来人就没了,”林如晖道,“宋阁老几人封锁了消息,对外说陛下身体抱怨,暂时出京疗养。”
“怎么可能?宫里都找过了?”
“找遍了。”
福纨挑眉,暗示性地指了指地下。林如晖“啊”了一声,轻声道:“‘那个地方’倒没有搜,我不曾和旁人说起过地宫的事,宋阁老和贤亲王大概不知情。”
福纨点点头,若有所思。
林如晖讪笑一声:“你说,那底下没吃没喝的,想她也不可能待太久吧。”
福纨没同意也没否认。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狱卒便来催促,林如晖没法子只得重新蒙上面纱头罩溜了出去。临行前她难得握了一下福纨的手,叫她宽心,萧太傅和林相都在奔走,应该不多时就能捞她出来。
福纨笑了一下,淡淡道了声珍重。林如晖瞧见她的神情,心中升起几分不安,却没时间细问,只得道:“您……楚衡则她也很担心您,还请殿下千万保重自身。”
福纨挑眉:“你俩和好了?”
“还闹着脾气呢,”林如晖撇撇嘴,“要不是担心你,估计她都不乐意搭理我。好了,不说我们的事儿,您如今一个人困在大理寺一定要加倍小心。这儿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福纨应下。狱卒又来敲门,这下林如晖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延,用力捏了一下她指尖便松了手。
当夜福纨睁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一块白色的月光发呆,静静等待蛊毒发作的时辰。月光很白很凉,叫她无端端想念起那个人。
想到白蝉,福纨的心脏好像被捏了一下,又酸又软,噗噗往外漏着气。
很难受。她翻了个身故意不去看那月亮。一闭眼却又是白蝉眼角那颗泪痣,晃来荡去,蛮不讲理地往心里闯。她想她了,可她在哪里呢?
麻沸散并没发挥太大的效用,今晚疼得还比昨日更狠些。福纨整个人散发着不自然的高热,蜷缩成小小一团,卷在被子里。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撩开被角将她捞了出来。
凭着本能,福纨哑声求救:“……水。”
几滴清润的水点上她的唇,瞬间被她吮干净。福纨眼前一片模糊,那晃动的人影轮廓似乎很眼熟。她轻声开口:“白……”
那人轻笑了一声,伏在她耳边:“我姓御。”
福纨脑子完全是糊涂的,整个人都脱了力,费劲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她听得那耳边的声音又道:“想舒服点吗?”
福纨茫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那人继续引诱道:“来,求我,求我就让你好受些。”
福纨这回明白过来,那绝不是白蝉——白蝉从不会这样对她。哪怕最失控的时候,她也舍不得看她吃太多苦。
她努力平复了呼吸,张口说了句什么。对方没有听清,侧耳凑近了些,就听见她哑声道:“……滚远点。”
福纨骂完又闭上嘴,攥紧拳头,努力捱着阵阵袭来的剧痛。那人许久没有动弹,久到福纨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忽然一双手扳住她的下巴,跟着落下来啃咬似的吻。
那人放肆地从唇角游移到她耳畔,含糊笑起来:“嗯,我这样对你,你又能如何呢?呵呵,要喊她来吗?对,喊她的名字,喊她来救你啊!”
福纨用力别过脸,又被她强行扳正,继续慢条斯理地折腾。那双唇的触感和白蝉非常像,即便如此,福纨仍觉得恶心。她冷漠地闭紧双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那人自娱自乐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厌倦:“怎么,你不怕么?”
福纨睁眼看向她,视线还是模糊的,但汗和泪将她那双黑眼睛洗得透亮。她勾唇冷笑:“……怕什么?”她向来胆大包天,若说有什么害怕的,大概只有死——她不想死,还想见白蝉一面,除此之外便都无所谓了。
那人轻轻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侮辱的意味更浓于疼痛。扇完她又伏下身,湿漉漉吻过那片红肿的皮肤,喃喃道:“贱人,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对,你们都会后悔。”说完她手指痉挛收紧,生生扯下了一小绺黑发,福纨忍不住一声闷哼。
等福纨再次恢复清醒,外头天已经大亮了,总算是又捱过了一夜。
她挣扎着坐起身,屋内空无一人,周身衣物也完好,若非唇边那点破皮,她几乎要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
她抹了把脸,给自己倒半杯冷茶硬灌下去,才缓过来一口气。
福纨坐在桌边思索。昨夜那究竟是谁?虽未看清面孔,但听她说话做事就不像是个正常人。而且,此人能出入大理寺而不被察觉,要么武艺高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就是大理寺内部之人。
刚想到此节,窗边轻响,一颗小石子咕噜噜滚落在地砖上,她循声望去,见醉娘挽着篮子眯眼对着自己笑。
福纨没有立刻招呼她,沉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起身拉开窗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醉娘眉眼弯弯:“殿,殿下,昨,昨夜睡得如何?”
“不如何。”福纨随意翻了翻篮子都是些吃的,又将布盖回去,状似不经意道,“总唤你醉娘,还没问过你的姓。”
醉娘脑袋偏了偏:“可我告诉过您了啊。”
福纨心中一跳,盯着她道:“孤忘记了,你再说一遍。”
“哎?”醉娘看起来有点失落,“我自然是跟着义父姓许了。殿下,您怎么能忘记呢?”
“嗯,对不住。”福纨眉头皱了皱,又问,“那你的本姓——”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听脚步杂乱似乎来了不少人。福纨面色微变,将篮子推出去还给醉娘,急道:“寻个地方去躲着。”
她快速将支着的窗户重新放下来,又掸了掸衣襟,刚忙完转身,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福纨抬眸,微讶:“你?”
来人正是当日被白蝉揍得亲娘都不认识的宋贺兰小王爷。他搡开看守,大踏步带人走进来,唇角挂了狞笑:“帝姬殿下,别来无恙啊。”
福纨晓得这是个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蠢货,微松了口气,但转念想到自己如今落下风,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隔着张桌子警惕地打量他:“小王爷,好久不见。”
宋贺兰抬抬手,立刻有两个家丁一左一右上前,堵住了福纨的退路。她干笑了一声:“做什么?孤在这儿又跑不了。”
宋贺兰斜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张大了嘴,等她看清楚才闭上,怒道:“托您的福,爷的牙到现在还缺两颗。”
他断牙断的位置不巧,瞅着有点谐,福纨一乐想笑,忍住了问他:“小王爷该不是想杀了孤泄愤?”
不提还好,一提宋贺兰都要气死了。他愤愤然踹了脚桌腿,哪知桌子是实心木的,纹丝不动,反倒是他表情扭曲了一下。福纨险些又没绷住笑。
宋贺兰气冲冲地叫嚣:“爷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你!可他娘的我父王竟然还要我娶你!这是什么道理?”他无能狂怒,拂袖将茶杯摔了个粉碎,哗啦一声巨响。
福纨总算抓到了关键信息:“贤亲王?他要孤嫁给你?”
宋贺兰瞪她:“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福纨:“……”抱歉,没想过。
但眼前这情况,这位小王爷说话显然不作数,贤亲王铁了心要逼他俩结婚好名正言顺地掌控朝堂。该怎么办呢?福纨陷入沉思,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宋贺兰已经又砸了两个杯子听响。
福纨想了一圈想到王妃身上,贤亲王妃向来疼儿子,若是这纨绔子弟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想到这儿,她挤出个笑:“小王——”
宋贺兰警惕:“干什么?警告你,别想着给小爷灌迷魂汤,爷什么女人没见过!”他说完,一左一右两个家丁还赞同点头。
福纨扶额,心中有点后悔当初白蝉暴揍他的时候没有拦一手——看,把孩子揍傻了吧?
第40章 婚约
福纨折腾许久,总算将撒泼的窍门教给了贺兰小王爷。小王爷将信将疑,说回家试试看,但也不一定管用,因为贤亲王除了正妃还有好几房妾室,正妃在他那儿并不怎么说得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