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扫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想要俘获他的心,先要温暖他的胃,来自爱心九九粥铺,喜欢请给个好评——么么哒?”调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但拖长的尾音却忠实显示出了主人几乎克制不住的怒火。
呵。
浮黎不想么么哒,他想打人。
***
酒馆旁的一条幽深胡同里,几个醉醺醺的大汉提着酒瓶,一步三倒地溜边儿贴在墙根子上,一边走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嚷嚷。
“喝!呃……喝啊!猴子,你去帮大哥弄几个女的玩玩!”
“嗝,哥,哥啊,最近把钱都花在赌场里了,手头就剩小几百了,玩不起女人啊……”
“滚你妈!废物!一群出来卖的娘们儿还跟她们谈价钱?给一毛都嫌多!再说了,没钱不会去宰那几头羊吗!”
“是是是,咱们明儿个就去要钱!主要是今天碰上那俩装神弄鬼的货,这不是没要到钱吗……”
醉汉们昂起脖子猛灌了一大口酒,晶莹的酒汁沿着下巴淅淅沥沥地滑下,在胸口的汗衫上显出一大片濡湿的酒渍。深秋的夜已经很凉了,过堂风一吹,酒渍蒸发瞬间就带走了热量,把醉汉们冷出一个激灵的同时也让他们稍微清醒了些。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前方路灯下就站了个人。
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被那阵风带来似的。
灯光从头顶垂落,仿佛替那人披上了一件金色甲胄,有如天神临世,坦然承受身后的无尽黑暗,也肆意踏着脚下的万丈霞光。
但醉汉们显然是没有浪漫细胞的,在看到忽然出现的人时,他们有且只有一个想法——“卧槽!鬼啊!!”。
好在为首的纹身男喝多了,火气也上来了,冲着那人叫嚣:“操!什么人大半夜的装神弄鬼?有本事你过来啊!”
‘哐’的一声,酒瓶英勇就义。纹身男握住剩下的半个酒瓶口,笑眯眯地做了个国际通用的挑衅手势。
对面那人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然后动了动脚,就真的过来了。
纹身男:“……”哥们儿我说说而已,别这么认真好吧。
看来这场仗是必须要打了,纹身男心想,白天那个小白脸他打不过,这个人虽然比白天那个稍微高了点壮了点,但他们五个人加起来还用得着怕?总不可能每个人都像白天那小白脸一样身手诡异到不像人吧!
但出于江湖道义,打之前他们还是要互相表明身份的,以便堵人、约架、买凶、群殴等一系列后续事件得以正常发展。
纹身男:“喂,我们是蓝靛厂五巨头,你丫谁啊?那条儿道上的?胆子不小啊!”
“我?”男人从容地走上前,双手交叠将指骨压得嘎吱作响,抬头间露出的俊脸令醉汉们再度回忆起了被艳舞所支配的恐惧。
随着男人愈行愈近,一句毫无温度的话也被裹在夜风里,冷冰冰地扇过他们的耳廓:
“我就是你们的血光之灾。”
……
午夜时分的胡同里顿时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比鬼哭狼嚎还要瘆人。
三两下解决完这群不学无术的混混,男人蹲到四仰八叉的醉汉们跟前,挨个口袋摸过去。片刻后,捏着一小沓红钞站了起来。
同时,一片血红的羽毛被衣袂带起的风卷到了地上。
男人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深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弯腰捡起红羽揣进了衣袋里。
第41章 骚断腿
早间六点, 燕京的天才蒙蒙亮。
食铺老板却早早起了床, 舀出小半个搪瓷盆的面粉,加进约莫六七十度的适量温水,开始力道均匀地和起面来, 一边和一边心情很好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今儿个老百姓呀, 真呀么真高兴……”
嗨呀,他可太开心啦!
昨儿个他从堂屋出来看到天师们没在,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 把人给气走了。谁成想收拾碗筷的时候一瞧,瓷碗底下居然压着一张黄符!
略一思索,便知道是天师们留下的。于是他二话没说, 收完摊直接去了诊所找老婆孩子, 老婆一听发生的事儿,也二话不说就让他把黄符给丫头试试。
也真是天师有灵,一夜过去,丫头的咳嗽居然都好大半了!遇到这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能不高兴吗!
老板眉眼间俱是掩不住的喜色,连揉面都比平时有劲儿多了。直到把面粉揉成了白白软软的面团后,拎过一块湿润的白布覆在上头, 放在桌上等面团自个儿饧。
和完抄手皮子的面, 老板拿出一个竹编菜篓子, 跟老婆招呼了一声就准备抓紧时间赶个早集。
“两斤五花肉,两斤鲜笋,螺蛳也可以买点儿, 丫头喜欢嗦……”
忽然,老板踏出堂屋的脚步一顿,觉得有什么东西膈着他脚了。
于是弯腰捡起脚下方方正正的布包,奇怪地挠了挠头,把看着不太干净的布片一展开,老板顿时吓得直喊:“哎哟我天!老婆!!老婆你快出来看呐!!”
“哎呦来啦来啦!轻点儿!可别吵着丫头睡觉了……”妇人的后半段话在看到布包里的东西时,就一只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一样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她有些腿软地扶住门框,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喃喃,“不是……这钱是谁放在咱屋门口的啊……”
老板没回话,瞅着手里有点眼熟的布片出了神。
也就一会儿功夫,他忽然在妇人惊愕的眼神中跪了下去,深深地向着朝霞绚烂的东方叩了一个首,前额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磕出了一道清亮的脆响。
“感谢天师恩德!”
手上攥紧的布包随之滑落一角,露出的一抹淡红在熹微晨光下亦是亮的晃眼。
***
受到沉重打击的浮黎生无可恋地背靠在床上,一整宿没阖眼。
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袋里就会像安了个自动播映机一样不停地闪过零星画面。冒着蒸腾热气的粥,男人贴满创口贴的纤长手指,酷似彧清的脸和不属于那人的温和笑意……
这些画面杂糅在一起,最后定格成一坨徒手狂翻垃圾桶的背影。
浮黎:“……”
他感到自己心目中傻宝那单纯可爱天真无邪的人设,瞬间就像摩天高楼遭遇十级大地震一样轰然倒塌了。而废墟之下,那些被他强行摁压下去的疑虑又不死心地重新冒出了头。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浮黎依旧抵着额头,拧眉思索傻宝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门外忽地响起笃笃两下敲门声,接着一颗白色的头就咻地一下从敲开的门隙里头探了进来,同时溜进屋内的还有那凄凉无比的歌声。
沐央把整个身体都挤进来后,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原本还坐在床上佯装罗丹思想者的某神兽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那视线仿佛长出了一把把刀子,冷冰冰的刀刃贴过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让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最后才慢悠悠地汇聚到胯.下的某个重要部位。
沐央:“……”
沐央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央央,脸色苦大仇深。
“……”浮黎翻身下床,看到沐央的猥琐动作后差点气地倒吸一口凉气,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硬道,“把音乐给我关了!”
放的什么鬼音乐,这是专门来戳他脊梁骨的吗?
沐央一愣,霎时明白过来浮黎盘算的不是他的小央央,而是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于是他略显尴尬地撒开捂住小央央的手,转而摸出手机,乖乖摁掉了音乐,解释道:“这是我的闹铃啦,其实挺好听的,特别有那种凄美的意境和让人身临其境的乐感……”
结果安利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道比刚进门时更冷的视线打在他身上,沐央瞬间就悟了,自觉地做了个拉起拉链的手势。
不过这会儿他也算是品出点味儿来了,犹豫道:“浮黎,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楼下吃早餐?吃东西会给人带来好心情的。”
浮黎系完鞋带拍了怕手,沉吟片刻后没做出回应,反而目光沉沉地朝着墙壁睨了一眼。墙对面就是小骗子的房间,日上三竿了还没有一点动静,可见睡得很香。
浮黎自嘲一笑,摇头道:“不用了,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饿。”
“哦……那我走了。”或许是面对白泽的种族压制,沐央总感觉今天的浮黎身边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不太像是博大宽宏的神兽,反倒有点像那日见到的帝江,带着血腥和邪气,让妖慎得慌。
沐央恍惚中自觉头上的鹿角都快戳出来了,惊慌之下,一瞬间忘记了来找浮黎的目的,蔫巴巴出了门,并决定早上要吃三碗鹿草焖饭压压惊。
等到沐央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浮黎走进浴室,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
两间互通的房甚至连摆设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往中间插了一面镜子,令两个房间形成了完美的复刻。
唯一不同的是床上的人。
浮黎掩下怨念重重的目光,大跨步走到床边,很不给面子地掀开了快要团成一个球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