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蕉一听这话,眼中划过一道亮光,追问:“你是说你们这寺庙和那个秦楼只有一墙之隔?”
小和尚:“是啊,只不过大门各朝一侧的街道打开,平日并无往来。我们下南庙虽小却也是正经清修之地,自然——”估计是突然想起了方丈和弘海和尚,原本义正言辞的小和尚,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狄蕉也不再追问他,隔着半人高的墙,抬腿就要跨过去。可他才刚抬起腿,身子一轻,竟是被苍凛雪直接抱了起来。
狄蕉气得低吼:“你干嘛?放我下来!!”
苍凛雪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再正经不过,却说:“你有孕在身,翻墙太危险,小心动了胎气。”
狄蕉:你爹的!我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苍凛雪这么不要脸呢?!
苍凛雪轻松跳过那道墙,他很懂见好就收,跳过去就立刻把狄蕉放了下来,好像他刚才真的就是纯粹担心狄蕉的身体,而不是在趁机吃豆腐。
他这样,狄蕉若是再发火,反而会显得矫情。
狄蕉阴着脸,咬牙忍下这口气,想着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他所在之处,正好是秦楼的后院。这院里有口井,狄蕉试着挥了道灵气进去,确认这井里有水。而后,他走到井前,控着那道灵力,顺着水脉向下探去,脑海中同时绘出了这道水脉的走向。
按理说,下南城的井应是千井相连,都在同一条水脉上,就算有住得偏远的,若不是刻意为之,开出来的井也是主水脉的分支。而这口秦楼后院的井,竟然脱离了主水脉,虽细却是独立开凿的,而且,它的终点,竟然直通鎏金江。
狄蕉探出这个,忽然轻笑一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第十三章
众弟子一脸迷惑,不自觉就伸长了脖子等着狄蕉的下文。
狄蕉却没急着解释,而是回身又吩咐道:“去前头搜,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就站那儿守着,咱们一会儿一一看过再揭底儿。”
他一声令下,弟子们立刻忙活起来,乌拉拉冲进了前院。
片刻后,前面那座被烧得半歪不倒的木楼里就传出了弟子们‘这里有,这里也有’的呼喊声。
狄蕉微笑着冲赫连长老一歪头,‘走,咱们去瞧瞧。’
赫连长老早就等不及了,跟着狄蕉兴冲冲进了那小危楼。
苍凛雪全程拉着狄蕉的手,狄蕉一甩,他就低声说‘莫动胎气’。那意思就是,这楼危险,万一塌了我会拉着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狄蕉也明白苍凛雪并无恶意,可他就是别扭。或许是心境变了,也可能是两世为人年纪大了,明明苍凛雪不过是重现了上辈子两人之间经常会干的一个小动作,狄蕉竟然有种微妙的羞耻。
不过,这点儿情绪在他到达第一处‘痕迹’时,也被瞬间抛到了脑后。这第一个小弟子在一层的厅里,他守着的是满地鞋印。他还特地根据脚的不同大小数出了人数,共计八人。
之后他们又去了第二个小弟子处,他在一楼通往东跨院的过道处,那里原本也有一地鞋印,不过,后来不知怎么被抹糊了。
第三和第四个小弟子在上一层,每人分别守着一间类似卧房的门口。这两间房焦黑的地板上有明显的鞋印,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不过只有一间房的地板被翘了起来,露出底下的一个暗格,暗格如今已经空了,不知之前藏了什么。
这时,东厢又有弟子喊起来,众人赶过去。只见一群小弟子背靠背,严阵以待,还拔出了剑。
“怎么回事?”赫连长老高喝。
有弟子回到:“禀长老,这里发现了尸山,全是被烧焦的人干!!”
这就难怪小弟子们这么防备了,人干出现,还是一出就是一堆,若都是出自一人手笔,那此人修为可不得了。
狄蕉几人连忙上前,东厢的院子被占了一半,全是焦黑的皮包骨,被烧了还能留皮,只能是之前就先被做成了人干,否则活人被烧,皮不可能这样完整。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仇怨,偏要跑到这秦楼来,将一整楼的人做成人干,堆在这里烧?!
狄蕉环顾四周,发展这东厢的地上除了被他们踩出的脚印,并无之前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秦楼着火后进来的那波人,没有来过这里,这有几种可能。第一,他们知道这里有干尸堆,特意避讳没过来;第二,当时情况特殊,他们没有时间逛到这里;还有一种可能,是狄蕉结合这些痕迹和整件事的线索做出的推断——
他说:“后院那口井,走得独立水脉直接连通鎏金江,开口处正在那几具干尸出现的江面下方,这就能解释当时干尸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下游,我们当时还以为是逆水而上。”
赫连长老一惊,“公子的意思是,那几具人干是有人从这儿杀害后被投到了后院的井里?”
狄蕉点点头,沉默着往回走,众人连忙跟上。就见狄蕉停在了东厢进口处,指着地上的痕迹,道:“这里的痕迹,很像是有人发现了这堆烧焦的干尸山,被处理掉后拖走时留下的。”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地上的痕迹,真是越看越像。
这时狄蕉又指向楼上,“那边的几处,也是一样。敲开地板取出藏物,被人发现不得不灭口;发生争执,排除异己以立权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难道不是最立竿见影的手段吗?”
众人听他这样说,简直如醍醐灌顶。赫连长老更是忍不住拍手,道:“公子所言甚是,从这几处痕迹来看,被杀的人数和江祭时出现在江面的人干数目竟然完全吻合,这样一来,那几个人干最初应是在此处被害。”
“对。”狄蕉打眼又扫了一遍这座秦楼,道:“前因后果大抵如此。一会儿派人去四周打听一下,看看秦楼失火后,这两天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大抵也就能确定疑犯了。”
“好,我这就安排。对了,公子那些人干怎么办?”赫连长老此时对狄蕉钦佩有加,几乎言听计从。
狄蕉道:“渡入轮回后,好生安葬吧。”
赫连长老领命去部署,他才走开几步,苍凛雪就耐不住用力拉了狄蕉一把。狄蕉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注意到,手还被这家伙攥着。
狄蕉先看了眼被他拉起来的胳膊,又抬眼看他,目露询问,而苍凛雪则是直勾勾盯着他说:“江边也可再查一遍。”
狄蕉想想,好像也对。第四具人干就是在江岸上突然化成的,再去看一下也好,说不定能再挖出些蛛丝马迹。
见狄蕉点头,苍凛雪好似有些着急,都没给狄蕉反抗的机会,抱起他,蹬上剑,直飞雀撵。
直到雀撵再次飞上云霄,还能听到狄蕉气呼呼地教育苍凛雪:“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禁止你对我动手动脚!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准抱我!”
苍凛雪:“嗯,好。”
狄蕉:“喂!你干什么?!说了不准碰我!你给我起开!”
苍凛雪:“我没想碰你,我只是听一下我们未出生的孩儿。”
“你能要点儿脸吗?!”
……
这一天虽然出了很多变故,可到底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节日,江岸边陆陆续续没断过人。
因此,苍凛雪的火红雀撵才出现在江岸上空,立即就被岸边的民众发现了,好多人指着雀撵大声呼喊打招呼,还有跳起来挥手,扔彩绸的。
狄蕉见苍凛雪撩着帘子冲地下的民众微笑摆手,已经猜到这家伙来江边根本不是想查什么线索,他只是想来民众面前刷个脸。
细想起来,上一世苍凛雪好似也是这样,他当上阁主之后,每年的江祭似乎也会有这趟过场。刚开始的时候,狄蕉还问过苍凛雪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苍凛雪当时好像是说他才刚上位,根基不稳,阁里长老们的资历都摆在那里,有时候难免会有不服。他若是再不争取城中百姓的支持,这位子恐怕很难坐稳。
那时狄蕉对这些权谋之事毫无兴趣,听得似懂非懂。此时,方能体会到当初苍凛雪坐在阁主位子上的不易。只不过,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算理智上能体会,心理上好似也再难起什么波澜。
原来,爱情真的是一时冲动,若是遇到某个契机,被当头棒喝或泼一盆冷水,人冷静下来后再回头看去,很容易注意到之前被忽略掉的许多细节,对之前爱过的那人回有一个全新的认知。
苍凛雪注意到狄蕉一直在侧头看着自己,手指不自觉就抓了抓。于是,岸上的百姓发现,苍阁主突然放下了帘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撩起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要灿烂多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岸上的人们却因这笑容欢呼得越发起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