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之事往往很复杂,不只是爱情,亲情也是如此。
赖兴华恨他弟弟,觉得比起躺在病床上,不如当初死了最好,但是一面恨着,一面尽力承受着昂贵的治疗费用,为他多次奔走。
赖兴华:“我为兴权负担了那么多年的医药费,还给他换了个宋仲林的身体,宋仲林是典型的富二代,他家不愁没钱,靠着父母关系一辈子顺风顺水,跟穷沾不了边。”
许成荫说不上来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个赖兴华跟自己记忆里那个八面玲珑,人缘很好,朋友圈也都是积极向上分享日常琐碎的班长很不一样。
许成荫:“其实不只是我,你也变了很多。”
赖兴华顿了顿,最终用了许成荫刚刚说的那句话:“人总是会变的。”
随后趁许成荫没有防备,赖兴华大喝一声猛地暴起,一把推开他,冲到栏杆边想要一跃而下。
接着又被同样的一只手拽了回来,再次撂倒。
殷乾下手没轻重,赖兴华摔得眼冒金星。
赖兴华脑袋嗡嗡响,他记得刚刚跟许成荫一起出现的这个人离他们有段距离,这人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殷乾见赖兴华暂时是动不了了,便回去把许成荫扶起来。
那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与刚刚对待赖兴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殷乾为许成荫拍拍背上的灰,最后拿了张纸巾出来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这事就结束了吧?”
许成荫上前走到栏杆和赖兴华中间,到时候可以拦住他:“我想你自己其实也猜到了,和宋仲林换的根本不是赖行权的魂。”
赖兴华默认。
他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刚给宋仲林还完魂时,他骗自己只是弟弟在病床躺了这么多年,二人之间生疏了罢了。
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赖兴华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对方比起像兴权,更像那个跟他打交道的蛊师。
恐怕一开始那蛊师便不是给赖兴权找合适的八字换魂,而是给自己换。
然而赖兴华隐隐有这个猜测的时候,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翟梁死了,赖兴权也不知所踪,他只能抱着那一丝侥幸,自己骗自己——换魂的就是赖兴权。
他已经将翟梁和他们赖家的恩怨投稿给了媒体,之前他们大概会不闻不问,但出了人命,怎么着也会将事情闹大,反正到时候他从这跳下去,那之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又能找谁说理去呢?他是见识过那个蛊师的真本事的,自己肯定斗不过他。
“你真正的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的父母还等着你,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
“不想管了!”赖兴华打断许成荫,近乎歇斯底里,“你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真的不想管了,让我死行吧,我现在就是一杀人犯!哪来什么以后!”
原本一直看戏的殷乾此时突然出声:“一码事归一码,你想为翟梁一事做了断,但宋仲林换魂一事由不得你想不想自杀了。”
也不知道殷乾对自己做了什么,赖兴华只觉自己动弹不得,殷乾便通知了杜齐让他到了学校就来男生宿舍楼天台逮人。
“你弟弟的病房在哪?”殷乾踢踢“躺尸”的赖兴华,“再晚点我估摸着宋仲林就没了。”
这个时候宋仲林不知所踪,殷乾便大致猜到这人要去毁尸灭迹。毕竟在那人的设想里,翟梁死了,赖兴华自我了断了,那么知道他换魂的当事人宋仲林也是消失得越早越好。
毕竟要骗过地府,宋仲林的魂魄也不能留。
那蛊师摆了他一道,赖兴华心里头已经给他记上了一笔,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因此也痛快地报上了地址。
殷乾看向许成荫:“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
“去去去,当然去!”没等许成荫回答,余青松抢着道,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那个真正的宋仲林吃瘪的样子了,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剧情——真正的宋仲林痛哭流涕,在危急关头殷局长抱着许哥从天而降,殷局长一脚踹翻宋仲林的壳子,然后真正的宋仲林感激涕零,从此不敢再在许成荫面前阴阳怪气。
许成荫:“……”
许成荫:“你仔细看看你的设想,里面都是殷局长的打戏,宋仲林感激涕零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余青松理所应当:“当然有关系了,要是没有你殷局长还愿意出手吗?”
许成荫显然不赞同,闭着眼睛吹:“殷局长助人为乐品德高尚,这种事没有我他一样会出手帮忙。”
殷乾:“……”
殷乾摸着良心讲,没有许成荫他还真不想管这些事,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不过他此时还是厚着脸皮承认:“嗯。”
完美地维持了自己在许成荫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殷乾再次搂过许成荫,如果说刚刚飞的那一下是在体验跳楼机的话,这次直接是体验空中滑翔了。
只有余青松还呆呆地停留在原地——你俩倒是带上我啊!
之前只是楼下和楼上的距离,余青松尚且还能自己飘上来,但是这个云城一中和人民医院的距离他还真得飘上好一会。
等他飘到了哪里还来得及看那什么恶毒男配痛哭流涕的悔恨现场。
他懂了,自己就是多余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依旧在地上躺着的赖兴华。
他是动不了,但他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之前就见许成荫和殷乾旁若无人地交谈,仿佛他就是个死人,期间许成荫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几句,随后两人就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赖兴华这才意识到,许成荫和这个不认识的男人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
第32章 云城一中 (九)
宋仲林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随后很快意识到不对。
周围的雪白环境,以及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气味时刻提醒他,他现在正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明明是在饭店里,怎么一觉醒来就到医院了!
他记得自己上完洗手间遇到了赖兴华,然后对方还了他五百块钱,自己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到了这里。
旁边病床还躺了个一动不动的,宋仲林也没心思注意了,赶紧摁了床头的呼叫铃唤来护士。
护士听到呼叫铃声赶紧进来:“怎么了?”
宋仲林急切地问:“我怎么了?”
护士:“……”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
宋仲林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声音都变了。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喑哑,和他原本的声音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护士奇怪的目光中,宋仲林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开口:“我的意思是,我是怎么进医院的?”
护士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他:“急性肺源性心脏病……有什么问题吗?”
不都住进来好几天了么,不会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进来吧。
“急性肺源性心脏病?”宋仲林接着问,“我同学送我来的吗?他们人呢?”
护士的眼神明显就是:你问我我问谁?
护士见宋仲林问完之后自己先傻了,便单纯认为这人是在逗护士玩,打算离开,走之前还叮嘱他好好休息注意饮食。
宋仲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没找到,不过病床前的东西没一样是他的。宋仲林又冲到洗手间,呆呆地对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怎么说自己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社会的人才,与这个眼前镜子里这个邋邋遢遢胡子还没刮的四十岁中年大叔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幅穷酸样的。
更离谱的是,这具身体居然还是个秃顶!
这怎么能忍。
反应过来的宋仲林又冲到了病床床位查看眼下自己这具身体的姓名,接着又疯狂按呼叫铃。
很快之前那个护士又来了,这回显然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宋仲林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护士小姐,问你个事,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护士:“……”
护士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接着认真道:“请不要刁难我们医护人员。”
“那我没穿越啊。”宋仲林接着又再次神神秘秘,“我要是跟你说,我压根不是我,我只是一觉醒来变成了现在这个我,你信吗?”
护士小姐理解了一番,道:“你的意思是,你魂穿了?”
“对对对!”宋仲林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样!”
护士小姐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建议去我们医院精神科看一看,就在住院部前边那栋楼。”
宋仲林:“……”
护士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变得温和有礼,再次严肃声明:“先生,请不要刁难我。”
宋仲林:行吧。
护士走后,宋仲林又开始在病房瞎晃悠。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旁边躺着不动的那个人。
宋仲林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赖兴权?”
这就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赖兴华了,宋仲林又回想起自己昏迷时听到的对方说的话——“已经照你说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