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否信了嬴政这番话:“也不知你这性子究竟是随了谁,”他眺望着远方天地相接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道,“最近宫里的传言,传的可谓是越发的荒谬好笑了。”
“父王是指儿臣并非是父王亲子的流言?”嬴政这一次并未装傻,他平铺直述了自己的观点,“儿臣以为那纯粹是欲要恶心儿子的无稽之谈。儿臣是否为父王的孩子,难道不应由父王来决定么?他们这些不知我们过去,也无法决定未来的人,又哪里来的立场做出判断和决定呢。”
言语之中,嬴政将子楚曾在赵国为质,生下他后离开赵国留他独自为质的经历,以‘我们的过去’而概述了。这在无形中将他与子楚划在了一起,而除却他们之外的那些,便都已经是‘其他人不相干’的人了。
也不知子楚是否有看出嬴政这点儿小心思,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抬起手直至远方:“政儿,过来,且去看那里。”这一次,异人向另一侧微微倾身,将他一直独占的矮垛口让出了一小块与嬴政,“翻过许多座高山,山的那边儿,便是赵了。”
嬴政对此再了解不过了,他也是从那里一路磕碰跌撞着,才踉跄走到今天这里的:“是,”他站在原地,并未随着异人的意思向前与他并立,“儿臣依旧记得过去那些在赵国为质的日子,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们所给予儿臣的恩辱。”
此刻面对子楚,嬴政似乎变得格外坦然。他没有过多地欺瞒,也没有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满。他所有的心思,就如此赤O裸的平摊在了子楚的面前,让他看到了一个和外人评论中那个性格谦虚好学,心胸大度大公子政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笃定了子楚不会计较这些,而子楚也确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只是笑了笑:“是啊,那些不知我们过去的人,与他们计较又有何意?至于无关未来——”他侧头,传自其祖父的那双黝黑眼眸倒映着嬴政的影子,“——你又如何知晓,那些人无法左右你的未来?”
“因为,还有父王。”嬴政抬头,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腰背,与子楚如出一辙的黝黑眼眸直视自己的父亲,声音坚定,“儿臣是父王的儿子,是老秦人的孩子,这片土地是我秦国的,而秦人的血也只会奉献给这片土地。”
嬴政的声音铿锵,眼中有熊熊烈火燃烧不息:“只要老秦人还有血脉流传于世,只要这片土地还存在于脚下,那么这片土地便只会有一个名字。这片土地也只会称颂一个名字。”
他自曾祖父临终那日学来的,便是永远不要隐瞒一个或许偏向于你的长辈。
“哼,小孩子家家的,倒是很敢说。”子楚这样嫌弃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政儿,告诉爹,站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呢?”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仿若抓住了一条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的缰绳,死死攥在手中。
嬴政的视线顺着子楚的手臂向远方蔓延,看到了青青草地之后的茂密森林,看见了由深及浅的山脉,还有那一条长长的,分割天地的线:“天下。”
“你可知道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蟜儿看到了什么么?”提问的男人将手臂放下,“他说他看到了一片树林,然后他问我,能否带着人去林子里打猎。”视线从远方的天空转移到了嬴政的身上,男人的手搭在了这个他错失了太多孩子的肩膀上,“政儿,你看的太远了。”
“儿臣一刻也不敢忘记赵国的模样,”便是做过再多的心里防御,当他的父亲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当他的父亲对他表达关怀的时候,他还是难免动摇,“父王一开始想要孩儿回答的,难道不正是‘天下’么。”
“政儿,你看得太远了。”子楚再次重复道,“对你来说,那本该就只是一片普普通通,可以玩耍打猎的树林而已。”他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骄傲却也满是内疚,“为父期待的并不是一个正确的答案,政儿。这个世界上,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期待的从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答案。”
嬴政不懂,可这几年在咸阳的日子,让他下意识的隐藏了自己的困惑,脸上表述的是恭敬并且感激的模样:“父王。”他用最稳妥的方式,给出了子楚回应,却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在等的,从来不是隐藏,而是坦诚。
子楚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当他看着嬴政明明不懂,却是一脸受教的模样,这熟悉的态度,让子楚想起了那年初回秦国的自己。当祖父(嬴稷)还在时,他不也是用这样的面孔,试图让祖父看到自己的杰出,希望他能够选择自己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么。
只要想到这里,再多的话也哽在了嘴边无法说出,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无奈却又纵容:“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你这幅样子。”
这个没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在剥掉了遮挡在最外面那层伪装之后,倒是有几分像他了:“游侠本就只应该是游侠,护卫就只是一个护卫,便是内侍也应当是懂得很多且会照顾人的,而不是一个你从极端艰难坏境带出来后万分感恩的。”
“政儿,很多东西,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复杂。你所以为的复杂或许在一开始,真的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你想得太多,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复杂化了。”看着嬴政不为所动的面容,遗憾或许是有的,可子楚却并不会因为他当年的决定而后悔。
“我或许永远也无法弥补你错失的那一部分了,”便是再回到过去,他也会毅然决然抛弃这对母子,选择回到秦国,“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有人能够填补你的缺失。我希望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教给你什么叫做‘信任’和‘纯粹’。”
“我很好,父王。儿子并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少些什么,所以这样就很好了。”嬴政是真的不觉得他现在生活的方式有什么问题。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而在争取的路上,牺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只是说到这里,他就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去见赵姬的时候,对着他哭诉的母亲。便生硬的接道:“能够弥补缺失的存在,父王是期望儿臣娶妻了么?希望儿臣娶一个能如母亲般,在赵国就一直站在父王身边的人么?”
已是秦王的子楚一眼便看出了嬴政这话的起源,一定是赵姬与他说了什么:“那不一定是夫妻之情,政儿。”子楚对赵姬有感情么,有的,他们毕竟相携走过了在赵国的艰难日子。可是这样的感情,并不足以盖过子楚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也无法在他面对自己的心意时,影响做出判断的理性。
从头到尾,他最爱的人,都不是赵姬,更不会是成蟜的母亲:“政儿,你太在乎她了。你的母亲到底只是一个舞姬,她不是宣太后也永远无法成为下一个宣太后。该有的,我不会短她的,可更多的却也没有了。”
宣太后何许人也,左右了秦国几十年,影响了三代秦君,颇受依赖的一个女人、嬴政不理解只想要见父王一面的母亲与宣太后有何相似之处,一个想要见到自己的丈夫的女人,如何要与一个插手政0治协助君王管理国家的相比呢?
“母亲只是想念父王了。”他这样解释道,“父王愿意去见见母亲,母亲会很开心的。”
“可是我又为什么牺牲我的时间和精力,去换取要她开心呢?” 子楚仰头看着嬴政,平静的如同他们此刻所提及的女人并非是那个将他们紧系在一起的纽带,“若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思念,那么她随时随地都能够见到我。”
“你曾祖母年纪大了,她这一辈也曾有过私心。可更多的时候,她是站在秦的立场,为我大秦的未来谋划。而你的母亲——”男人并未掩饰他的冷漠和不在乎,“若她真的思念,为何又要将她的心意宣于你口呢?若是她爱你如爱这催使她让你转述思念的因由,政儿,他便会如蟜儿的母亲一样,只会因为蟜儿的不懂事而来见我。”
那会让他感觉自己与她的婚姻,并非是因为华阳夫人一句话,更不是什么不可说的政O治因由。那个由楚国送来的女人,聪明的知道秦国决不允许第二个华阳夫人的出现,便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了培养成蟜这个留着秦国血脉的孩子身上,希望有一日当这个孩子登基称王,会记得楚国这个母族势力。
只是可惜了,他们将蟜儿培养的太成功了,成功到连蟜儿都没注意到他已经模糊了‘秦人’和‘楚人’的界限——所以即便没有政儿,也会有其他的孩子争夺这个位置:“政儿,你有着天生的敏锐,可对于感情,”他特指出了赵姬,“你一窍不通。”
“若是所遇非人,政儿,你会在这上面吃大亏的。”到底是自己和曾祖父都看好的继承人,子楚忍不住提醒道,“无论是王翦亦或者是蒙武,你做的都无可挑剔。但你的母亲,政儿,她固然不如蟜儿的母亲那样消息灵通,能让下人在你与蟜儿之间偏颇于蟜儿,可她想要的东西,却比蟜儿的母亲还要贪婪的多。”
子楚并不隐瞒为何他来之前成蟜会出现,甚至还向嬴政解释了他本是同时派人去请两位公子,只不过成蟜的母亲借着他在宫中的人手,使得下人先向成蟜传令,尔后去往嬴政宫中内侍才姗姗而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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