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百年热闹一时的中原大地上七国之天下,除却在塞外不足为据的代王嘉,如今只剩了秦齐二国了。
“不容易啊——”嬴政半靠在墙垛一侧,看着咸阳宫城外笔直通向外城墙的主道路,看着其上车来人往,看着热热闹闹的繁华集市,“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作为六国有志复国之士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的秦王也只能这样远看着与民同乐了。私自出宫游戏民间,对于现在每个月都能收到六国‘特殊礼物’的嬴政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多么遗憾或者恼怒,脸上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齐国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脸上是虚伪的悲伤,眼睛里却尽是挡不住的笑意,“孤每天都在想,齐国要是有灵,大概此刻正暴跳如雷吧。”
白舒蹲在城垛下方,一手举着软尺贴在城垛凹陷之处,另一只手在镇尺下方的纸上计算着数据,听见嬴政这般幸灾乐祸的比喻,他忍不住的反驳道:“齐国有灵是什么样子的舒不知道,但若是秦国有灵,希望大概正在哀嚎着他吃撑着了,暂且不想吃加餐了。”
嬴政被白舒的比喻逗乐了,他双手盘于胸前,饶有兴致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孤怎么觉得孤的秦,应该是张着嘴嗷嗷待哺,爪爪瞧着桌子,迫不及待地希望孤给他喂下一顿的呢?”
“心里有点儿数吧,吾王。”听到嬴政的比喻,白舒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计算数据的手,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自己身侧心里一点儿B数都没有的君主。
看着他自信又得意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头疼:“秦人好战且喜战,以战养战不假,除此之外你也多少考虑一下后勤的压力好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找舒抱怨,但是舒这里真的收到了很多投诉啊王上!”
“主城与主城之间的道路都打通了么,五国遗民都安顿好了么,户籍都已经登记在册且良田都被重新规划了么,律法铁令修改了么?再不济,秦国如今的人手是不是不够用了要如何调度分配——”
“——王上,你不能只管打不管治啊!如今连舒都被李侍郎派出来勘测城墙了,到底是谁惹出来的这么多事儿,还在那里当甩手掌柜,心里有点儿分寸好么?”
并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武将,干嘛要操心这些文人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就是莫名其妙成了他的责任的白舒,看着嬴政坦荡荡的模样,总觉得当年自己误上贼船:“不要因为商户的事情是舒出的主意,就让统统都他们跑来找舒好么,王上?”
“哈哈哈,若是孤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说明孤手下这群人该换了。”嬴政丝毫不掩饰他的得意,“他们既然还想在孤的手底下继续谋生,那就得拿出点儿让孤刮目相看的本事才是——至于为什么去找你?”
“你总要给他们些时间适应你们雁北的运作方式不是么,”嬴政眼神坦荡又耿直,看着白舒一副‘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不本该就如此么’的模样,“雁北在这方面远超六国,有你这么人才不用,却要去用别的蠢货,孤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
“那臣谢主隆恩?”白舒翻了个白眼,没上下尊卑之距的讽刺了一把嬴政,“关于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已经入秦快有半月了,就这么一直不上不下的晾着,一直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说到这里,白舒看着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君王,只觉得心情复杂:“你今天不见得理由似乎是......身体不适?”
“没办法,如今大秦实在是缺少人才,一人当做三人用,帝国高层更是忙得团团转,孤操劳帝国已经许久未能安眠了。”嬴政顺应着白舒的话,抬手按住了太阳穴,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孤实在是没有时间召见他们啊,谁有空谁去吧。”
白舒挑起了眉头。
而嬴政的话锋一转:“况且,孤只要一想到自己几个月前高估了齐国,派你攻燕之时做出的那些努力都废之东流,就感觉无比的心痛啊。”
“那请您捂着心脏谢谢,”看着丝毫没有愧疚之色的嬴政,白舒只觉得务必怀念最初见面时那个严肃又端庄的帝王,“每到这个时候,就觉得知己什么的,真是太糟糕了。”
这种你不用说我就懂的感觉,就像是他能够感受到嬴政此刻的对齐的幸灾乐祸一般,嬴政也能读懂他谴责之下的焦虑。
“那是孤的儿子,”瞧见转移话题再次失败,嬴政放下了按着太阳穴的手,“这是孤的天下——小舒,对孤的东西有点儿信心吧——不过是区区一个齐国罢了,若是他立不住,那这天下也不该是他的。”
终于谈及到了这个问题,白舒的表情越发烦躁:“这不是信不信心的问题,这个天下也就罢了,但是扶苏还小——”
“他不小了,孤早就对你说他该亲上战场,见识一下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残酷,才能摆脱天真!”嬴政打断了白舒越发焦虑的话,“这几年你太惯着他,也太过于保护他。他已经十二岁了,孤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大秦的王了。”
“他才十二岁,是该......”白舒张嘴欲图反驳,然而话语到了嘴边却发现并不合时宜,只能化作最无力的辩白,“......他真的还小。”
注意到了白舒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看着自己的挚友眼底的落寞,嬴政到底还是心软了:“你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孩子,孤将胡亥送你,你如何惯他,想要养成什么样子,孤定然不会不过问——可扶苏是大秦的继承人,他不能以常规度之。”
白舒低下头,越过自己的膝盖,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只是觉得,不该如此的。”
“等百年之后,”嬴政向白舒的方向迈了一步,与他靠的更近,“孤答应你,等大秦一统百年之后,你所说的九年义务教育,孤会尽力所能及的,让天下所有想要学习的孩子,都能坐在学堂里念书。”
“若是大秦没有百年呢?”
被这样说的嬴政也没怒:“就算大秦没有百年,没人能陪扶苏一辈子,他早晚要学会独立行走的。”嬴政比白舒看得开,“大秦未来的帝王怎么能优柔寡断?若真的和你一样一直护着他,大秦才是真正的没有百年!”
对于对待扶苏这件事上,嬴政还是觉得短痛比较利落:“你我总不可能护他一辈子,若是明日你我都不在了,扶苏年幼又如何镇得住天下?你要是还计较,不若和我打个赌,就赌此事过后扶苏会不会生气如何?”
“他不会,”白舒看着挤入视线中的黑色衣袍,“扶苏是个好孩子。”
可正是因为他知道扶苏是个尊师重道且崇拜父亲的好孩子,所以才会心有不忍。
“那就赌他到底会站在秦这边儿,还是会站在齐那边儿,如何?”然而嬴政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又或者赌他究竟会不会主动站在秦这边儿,对着齐国下手?”
“他会站在秦的这边儿,他到底是个秦人。”白舒的答案在嬴政的意料之中,“我只是觉得,齐毕竟是他母亲长大的地方,是他的母族。如今又有长辈出言相求,孝廉之下他大概会难受好一阵了。”
“孤晾着齐使这么久,还叫赵高在其中穿针引线,为的不就是让他们绕过孤,去找扶苏么。”嬴政余光瞅见了远处城墙楼梯处出现的人影,“之前就想问了,你似乎对扶苏的好感度颇高啊——孤想送你个儿子你都不要,就只想带着扶苏?”
白舒摇头,重新举起软尺开始自己今日爬城墙的工作。
他要如何说呢,说很久之前他就惋惜大秦的结局么?说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想,若大秦长公子还活着,如今的天下又该是何等模样么?说自他与系统看到扶苏的第一眼,就做了个秦二世的赌约么?
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是王上的长公子,”他只能这样解释道,“扶苏性子好,谦卑好学又心细。王上既然将他交给了舒,舒自然要把所有舒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大秦就是最好的,”嬴政不置可否,“把你的雁北给他,他就已经拥有了一切——剩下的路,应该是他自己选的——是兵戈还是休憩,是行又或是止,那都是下一辈的事情,你我不应该干涉。”
“如今王上做的,难道不是干涉?”
嬴政嗤笑一声:“别摆出这副模样,你带他亲眼去见战场,为的不就是告诉他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有说话的底气么。”对着远方的人甩了甩手掌,示意他知晓了,对方可以离开了“不过你的战场是明,孤要他看的战场在暗。”“你我已经替他做的够多了,”嬴政抬头,看着秦王宫外繁华的街道,“旁的也就罢了,孤要确定他是个合格的王。确定他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将祖辈积攒起来的基业拖入不利之境。”
“若他真的能利用齐使利我大秦,那自此之后他的太子之位,再也无人能够动摇。”嬴政看着白舒,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他既为太子,就要担起这个责任——当年便是你,在自己与雁北之间,不也做出了选择么。”
“多少对他有点儿信心吧,也对你自己多谢自信吧,白舒。”君王笑了起来,“相信孤一手带大的孩子,相信你倾心教导的孩子,孤的长子,你的义子,会是一位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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