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再嘲讽一把白舒之前说走就走的事情:“真的做决定的,打探一下自己的手下有谁是真的愿意留,且有能力护住雁北的,可别我们这里商量好了,他们那里又出了什么纰漏,又或者是转头就被邯郸那边儿坑了。”
总觉得利是话中有话,但额头一跳一跳的疼痛让白舒暂且没时间搭理他察觉到的异样;“正如利所说,今日先到这里吧。”他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正好也想想是否真的要与我一并走。”
“秦国,毕竟是未知之地。”处于这些年的情谊,他最后劝解道,“若是真的跟我走了,免不得在接下来会与赵国为敌,倒时交手的便是如今的同袍了。”
其余诸人站起身应然允诺,然后有序——
嗯?
还未出门,一行人便看到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小将:“出了什么事?”最先出门的莽略有意外,“有什么事不进去通报,在外面来回走像什么样子。”
被他训斥的小将还很年轻,眉宇间带着青涩:“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脖子缩了缩,“就是,关内的百姓不知道为什么堵在了门口,他们也不闹事,也不叫我们来通报,说是......”小心的向自家上司身后看了一眼,“说是等人的。”
等人?
这些日子诸将多在雁北,真要找人早就找了,还有什么比要等到现在?
只是真的要说,今日归营的还真有。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屋子中,坐在最上,披着披风的人影。
察觉到一群人看向自己,白舒停下了揉着额头的动作,茫然抬头:“看我做什么?”
......
“我回雁北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等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白舒蹙眉不解,“我不是叫你封锁消息了么!”他本没打算声张,一来是因为赵王宣告天下他已逝世,二来他此番回雁北是另有所图,实在算不得光明,因为怕牵连他人,自然不敢声张。
更何况后来秦国还来了那么一手,他现在在哪里,哪里就是麻烦。
“这属下怎知,”利摇了摇头,装的无辜,“属下就只是把自己的身份腰牌给守城的小哥看了一眼,别的什么都没有做呢。”
当然这一个举动就已经胜过其他任何宣告了,雁北人人皆知赵利是白舒身边最受器重的副将,而能让赵利匆匆离开雁北,又亲自领回来小心翼翼的带在身后马车上藏着掖着的,只有一人。
同样想明白了这件事的白舒,狠狠瞪了面带笑容的赵利一眼。对他的阳奉阴违感到恼怒,但既然有雁北的百姓来找他,若是不见也不行。
于是甩袖离开了主楼,朝着军营正门而去。
“您又做了什么?”莽慢悠悠的跟在赵利身后,对他们这些聪明人一步扭九弯的条条道道感到头疼,“将军伤还没好呢,您悠着点儿,别真的把将军惹急了,又丢下我们一个人跑了。到时候您可没地儿哭去。”
“帮将军做个决定,”利轻笑一声,“想要那么轻松的丢掉我们,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那可不行。”说着,他跟随白舒的脚步朝外面走去,“将军可是我们认定的主君,那个什么赵迁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我低头给他盖被子。他不行,秦王更不行。”
莽啊了一声,还未继续追问就瞧见自己的同僚们三三两两的一并追了出去,他挠了挠头不解的跟在了最后,一边走一边嘟囔:“盖被子?这是什么破比喻?”
白舒走到正门时,军营的大门是紧扣的。瞧见了迎面走来身着常服的将军,不知为何守在门里侧的小将,显然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将军,您可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的手搭在了门内的扣锁上,“您快劝劝吧,我们之前劝了都劝不走。”
“劝不走?”白舒略带好奇的侧头,看着被小将和其他人拉开的大门,而随着大门拉开,入目的场景让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腰却被一双手顶住:“将军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利声音很轻,“上前去听一听吧,”带着笑意和欣慰,“这是雁北的声音啊。”
冬日的天黑的很早,因为和副将们商讨了雁北下一步布局的缘故,太阳早已经沉下多时,而大门拉开后,入目的是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尽头和边际的火把与百姓,他们三两成群举着火把或者提着灯笼,在黑暗中静立在雁北的军营之前。
安静的可怕。
白舒只觉得头皮发麻:“你们怎么不早通告于我,”他看着人群中的老少,“如今天这么冷,叫他们在外面等着算是什么......”
“将军莫要责怪于他们。”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侧也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老者。
白舒认得他们,只因这些老者多是看着他长大的,是当年与廉颇一同来边的那些士兵中,少数活到现在的了:“是我们不要他们进去通报的。”老人摇头,“将军若是要怨,便怨我们就好了,怪罪不得他们。”
白舒垂眼看着门外的人山人海,无声以对。
“少将军啊,”他已经很多年不叫这个称呼了,当年靠着他们才能劝服雁北官员的少年,当年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的幼苗,如今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若是老将军能看到如今的雁北,一定会为您的成就感到骄傲吧。”
眼前骤然出现了于邯郸时,廉颇那毫不留情的反手一刺,还有他下意识的反击。
白舒的眼睛一颤,却听那老人满是欣慰的继续说道:“这些年,是我糊涂了不中用了,将军心仁不曾怪罪,老朽却不能不自省。”他将举着的火把递给了身侧搀扶他的青年,“当年老朽是为了赵国来到这里的,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将家人接到当年混乱不堪的雁北之地。”
“将军这些年不曾责怪,可老朽却不能不自省。是老朽糊涂了,如今的雁北,是您一手扶持到现在的。雁北的风骨,雁北的平安,雁北的骄傲,都是您亲手带人一寸一寸打出来的。与廉颇将军无关,与老朽更无关。”
“有您在,才有如今的雁北。”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蛮夷手中救了雁北的,不是李牧将军,不是廉颇将军,更不是我们这些已经入土的老东西。是当年随着他们一同入关,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我们都不曾看得起,甚至都不是赵人的您。”
“您言重了。”白舒的右手活动不便,倒不耽误他用左手反手打开利顶着他后背的手,“这都是分内之责,没什么辛苦的。”没了赵利,白舒顺利的向后退了半步。
那老兵却摇头:“我曾对您有怨言,觉得您将雁北整治的只知雁北君却不敬王上,甚至还曾埋怨过您不知感恩,贪得无厌。”他叹气,扶着身侧的青年人,“可当老朽听见赵王宣告天下雁北君已逝时,才幡然悔悟,是老朽要的太多了。真正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是老朽,而并非是将军您。”
说着,他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若是没有您,老朽早已化作黄土多年,怕是一生都不会看到如今的太平,也不能体会到家有余粮,有儿孙萦绕膝头读书念字,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天伦。是老朽贪婪啊,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一心却想要更多。”
他的身子向前,双手贴在地上,匍匐弯腰。埋在地上的声音哽咽:“是老朽糊涂啊,雁北的一切,功在您。老朽的孩子得以读书识字,姑娘们可自立门户,皆是将军之功。这雁北的一切,是将军给的,与旁人无关。”
“如今能亲眼看到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白舒站在风中,他抓着披风的手攥紧了披风边缘的绒毛:“多谢。”除却这个,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想问今日他带着人来是为了什么,想要说出从明日起或许他就不再是雁北的将军了,但出这些话却都说不出来。
“如今,是老朽厚着脸,贪得无厌,将军一事,请将军不计前嫌,”他匍匐在地上,“王上宣告天下,说将军已逝之事,我们都已得知。”
白舒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刚脱出口就消散风中。
那老人不知是否听见,他的声音猛然拔高,不似一个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的老人,倒像是当年即将出征,有着一腔热血的少年郎:“请将军不要放弃我们。”
老人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后、身侧的百姓或向灯笼放在地上,或将火把插在土中,一个接连一个,一个错着一个,如被切割的稻田,窝身而下,面北朝白舒而跪:“还请将军别走。”
那声音零落有散乱,开头与结尾错杂纷乱,更远处只能听见乌泱泱的哼声。
那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掺杂着小孩子不知事的咿呀呀。
那声音有掺杂着地方音,连吐字的音和调都是凌乱无章。
那声音甚至连词都没有穿起来,虽然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但说什么的又有,甚至还有人嗯嗯啊啊的表示赞同。
乌压压的人海中,唯有火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倒影眼中,一生不灭。
一瞬间辛酸和泪水,感动和震撼涌上心头。恍惚间,如时光倒转,耳侧是凌冽风声,他坐于马上,看着绵延至远方的队伍,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白头发,身后是男人的问话:‘那么,你的国,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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