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华转过椅子摆弄了一下显微镜,叫肖卓铭过去看。肖卓铭撑着桌板凝视了一会儿显微镜显像屏幕,说:“这个切面结构与鲤鱼背部的鱼筋结构类似,会是水生生物吗?”
“我说不准,仅凭这么一点线索还不能妄下定论。”杨奇华说,他眨动的双眼里有一种科学工作者特有的古板和谨慎,“看看那边的人鱼,神秘、漂亮,同时也很可怕。我想这足以证明他们把这个难以定夺的东西交给我是正确的。”
在实验室最里面,最大的一个福尔马林玻璃罐里静静地悬浮着一条完整的死去的人鱼,漆黑的鳞片反射着幽亮的紫光。即使它已经死去多时,这些鳞片却光泽如旧,好似叫它一声,它就会活过来。上半身的人形身体年纪尚轻,白金色的头发浮散在液体中。它脸色苍白又泛灰,其天庭之饱满具有因纽特人的特征。纵然它整颗头颅已无生命,却依旧威风傲岸,阖闭的双眼颇有鄙夷他人的神情。
标本下方挂着牌示,写着:北冰洋紫鳞人鱼,发现于2010年3月6日,格陵兰岛北部迪斯科湾。
迪斯科湾是个白雪皑皑、终年冰封的海域,巨大的冰架在夏季开裂,成群的白鲸就无忧无虑地在洋面上跳跃。发现这条人鱼时它就已经死了,被浮跃的鲸群带了上来,最后才被途经此地的探险队打捞上船。
肖卓铭顶着舌尖静默了半晌,转开了身子去做起自己的事来:“你觉得这条细线的主人可能是与人鱼类似的其他深海未知物种?”
杨奇华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他又摇了摇头:“只是初步假设而已。就算我们定位它是水生生物,但DNA序列匹配为0,甚至连人鱼的DNA都没对上。我们得好好想想了,这是个大问题。”
“既然它是从一件旧军装上发现的,那我们得知道这件旧军装是什么来头。”肖卓铭摊开手,“解决问题要从根源入手。得把旧军装的拥有者找出来好好问一问,他肯定知道什么。”
“是维修部的一位何姓部员。我们问过他衣服的来源,他说这是他父亲的遗物,至于其他的,他本人也一无所知。”
肖卓铭笑了一下,打开冷柜检查摆放在里面的几个锡纸盆,抬起膝盖顶住一个蓝色的塑料筐:“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就这么说出来的。”
“我们需要那位何先生的帮助,但在此之前还是得做进一步的检测和调查。这世界有的是地方等着我们去探索。”杨奇华说,他拿着几个试剂瓶穿过一道隔离门,走到了实验室另一边去。
*
北京,奔驰在东城废弃的科元重工企业门口停下,随后熄灭了车灯,从里面下来两个男人。天有些飘雨,林仪风撑开伞移至身旁的男人头顶,与他站在一处,免得发丝被雨水打湿。稍高一些的男人点燃了一根烟,卷起的火光霎时照亮了他的脸,一缕白茫茫的烟雾飞入水汽潮潮、带着苦涩味的空气中。林仪风闻见了烟草的气味,这味道让冬风冬雨愈发沉重、可怕。
“副部长,”林仪风遥望着一扇铁栅栏里透露出来的凋零之景,掩上衣襟遮御寒气,“为什么不进去?”
唐霖戴着薄手套,手指夹着香烟,烟雾全部被他吹散入薄薄的微雨里。他在车门旁站了一会儿,脚下踩着几片零零落落的残叶说:“还没想好怎么去见老朋友,先等我抽完这根烟。”
林仪风将手收进衣兜里等着他。科元重工几年前倒闭了,厂子还留着,不过一直没人来接手。杂树横长,野蒿没膝,矮墙上爬满了姿态粗野的野蔷薇和地锦。四处无不坍圮倾颓,杂草丛生,曾经的库房、杂用房简陋寒碜。遗留的厂房、办公楼还伫立在大而无当的广场上,门窗破朽,招牌因为风吹雨淋而锈蚀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走吧,进去看看。”半晌后,唐霖把烟头踩进积水,抖开自己伞上的雨水,绕过满是红锈的铁门走了进去。林仪风跟在他旁边,一同踏上了园中荒芜的小径,踩过绵软厚实的层层腐叶。
同样锈迹斑斑的厂房大门没有上锁,门庭前的一方洼地被雨点、流浪动物的足迹踩得稀脏。一棵参天而立的古槭将其满是窟窿的巨大华盖铺展在混沌沌的黑天下,白桦和菩提则默默地在这座废园内打发着它们漫长的、永葆青春的老年。他们在古槭下收了伞,抖落雨水,拍去风衣上的水珠。唐霖走上湿淋淋的台阶,轻车熟路地打开厂房大门,此屋堂奥也因此得以窥见。
林仪风与他一同步入阴冷空旷的厂房,唐霖在身后关上了大门。一列照明灯被点亮后,高高的穹顶盖住了他们的声响,每走一步都会激起回音。他们从东边的一扇隔门走出去,进入地下通道,行过百米之后,唐霖抽出一张白卡刷开了通道尽头的封锁门。门后站着守卫,他们的臂章是一只拿着百合花和步枪的老鼠。仍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竟有如此洞天。
“长官好。”基地负责人抬手引他们往前走去,“唐霁正在接受必要的治疗,刚注射了昏睡剂,目前状况稳定。我们正在给他注射PHR-17,帮助他获得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
负责人叫人拉开窗户上的防护门,然后挥退了无关人等。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白光,唐霖站在窗后俯瞰着里面的下沉式隔离区。洁净、雪白的隔离区中央放着病床,地面下的照明灯调暗了亮度,显得整块地面都在往下坠去。唐霁躺在病床上,几条充满了蓝色液体的细软管连接着他身上的各个器官,双手沉甸甸、不自然地放在身侧。那双手孔武有力,强健得好似刀剑。
唐霁闭着眼睛,昏睡剂让他不得不沉入梦乡中。唐霖一言不发,只管沉默地注视着唐霁的脸,让人摸不着头脑。林仪风等候多时才听见他问:“他的体能恢复了多少?”
“70%。”负责人回答。
“还有多久能完全恢复?”
“剩下的30%比较困难,预估要20天。”
唐霖眨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说:“差不多,时间有的是。”
身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打开门走入白光透亮的隔离区里,给唐霁做了检查,然后往文件上记录数据。PHR-17快滴完了,研究员又给他换上了全新的。
“我下去一趟。”唐霖突然说,他扭头看了眼林仪风,“你守着上面。”
“我知道。”
林仪风站在上头,透过观察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唐霖从侧门走入隔离区。林仪风的鼻子像是用刻刀精雕细琢而成的,瘦得出奇,略带驼峰。他发色黝黑,眉毛的颜色相比之下要淡很多,使得他的眉目都泛着寡淡之姿,看什么都是这副冷漠的表情。过了会儿后林仪风从衣服下边抽出两把枪,分别旋上了消音器,提着它们立在窗户后面。
寂静无声的隔离区内,唐霖绕到病床旁边,把一直放在衣兜里的手抽了出来。他不作一声,静静地站在床边注视着唐霁的脸,手指则反复摩挲着一个藏在手心的小小的琥珀。那枚琥珀一直被他放在兜里,被体温捂得发烫,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成一滩稠水了。唐霖搭着双手,然后他脱掉了手套。唐霖的手背上有一条筷子长的伤疤,发白、凹陷,从指根到手腕,把手掌对半劈开。
唐霖抬手对林仪风比划了一个手势,让他走到一旁去把电源总闸拉下来。房间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了,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白生生、朦朦胧胧的余光还在人眼前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唐霖关掉了昏睡剂和保护性气体的输入阀,在黑灯后抬起手臂,让一个坠子从手指上挂下来,小小的琥珀在昏暗中摇晃着发出温黄的光晕。
在昏睡剂中止输入后片刻工夫,唐霁便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黑糊糊的,他的双眼就在黑夜里闪烁着绿松玉色的幽光。这双眼睛是他后来才得到的,能让他在夜里看得更深、更远、更清晰。唐霁张开嘴大口喘气,强劲有力的心脏在胸腔内大力地泵动着,好似他的身体里正在经历着电闪雷鸣。
他用了十几秒恢复意识,判断出自己的处境。唐霁看到了那个发光的琥珀,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发怒了。他躺在床上,望向漆黑的天花板,听着身旁的响动,他知道唐霖坐下了。
“你把我送到哪儿来了?”唐霁问。
“北京,另一个基地。”唐霖拢好衣摆,叠起腿来靠在椅背上,“别怕,不是在乌干达,你没有回到过去。”
唐霁笑了一下:“我倒还想回到那时候去。”
“谁不是呢?我也想。”唐霖说,把琥珀收在手心里,爱惜地护着它,“回到只有我们三个的好时光里。”
“她最近怎么样?”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她很好,也很想念你。”
唐霁默然了一会儿,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霖看着他:“做什么?”
“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霁扭过头望着唐霖的眼睛,两人心平气和得对视着,“你另外还在研究改造人体的技术对吧?在乌干达的时候你就这么做了。”
沉默了好一阵,唐霖才叠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我可没去乌干达,给你做手术的是其他人。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自从父母惨死之后。咱们虽然不是一个母亲,但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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