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季宋临说,他直视着季垚的眼睛,“我去把它引开。”
会议解散后,其他所有人都离开了,季宋临留了下来。季垚手里拿着文件夹,抱着手臂站在季宋临面前,三个人默然了几秒钟,季垚说:“你打算怎么把它引开?”
季宋临靠坐在圆桌旁,低头看了看刚才符阳夏坐过的位置,把双手扣在一起:“龙王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跑开,它也会追着我去的。”
白板上的字迹正在慢慢消失,季垚伸手关掉了投影池的电源,把腰靠在栏杆上。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季宋临,他很少这样看人,除非对方让他大吃一惊。季宋临斜斜地伸着一条腿,踩在地板上,眼神中透露出毋庸置疑的坚定,好像他去意已决。季垚动了动下巴,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说:“你终于肯承认龙王是冲着你来的了,就因为有你在这儿,我们才生活在地狱中。”
“但是我只能把它引开,我并不能给它想要的东西。”季宋临补充道,好似没听见季垚的一番话,“我会往海上跑,越远越好,那样龙王就远离你们了。”
“确实,你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而我也应该早点把你赶走的。我总是说让你自己去想想为什么龙王总紧追着我们不放,但你好像思考得太慢了。”
季宋临低下头,过了会儿又抬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为什么。”
季垚伸手揍了他一拳,季宋临身子一仄,趔趄了一下,但他很快撑着椅子站直身子,抹了一下嘴角。季垚站在他面前,俨然如圣徒伊利亚那样说道:“这一拳是罚你知情不报、谎话连篇。”
说完他揪住季宋临的衣领,将其反压在桌面上,拔出枪来往空地上射了一颗子弹:“这一枪是罚你偷盗扒窃、自私卑鄙。”
季宋临挣脱出去,劈手夺过季垚手里的枪,两父子在会议室里打起架来。最后季垚从面勒住季宋临的脖子,拔出唐刀架在他耳朵旁边,说:“符阳夏会带兵和你一起出海,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去解决,别想着把恩怨留到下一辈。下一辈有下一辈的伟业要去完成,没空去管你们那些杂七杂八的陈年旧事。”
“但是我无法把龙王想要的东西还给它。”
“符衷会带来的。”季垚告诉他,“你向我保证,只要把龙王的那块骨头还回去了,一切就结束了对不对?”
季宋临咽了一下喉咙,点点头:“我想是的,因为当初我们只拿走了那一块骨头,我保证。”
季垚一拳打在他背上,正中脊骨,宛如钢铁铸成的、力大无穷似的手钳住季宋临反剪在身后的手腕,开口道:“那就希望你能活到符衷来的一刻。”
说完他放下了刀,将季宋临推开了。錾金唐刀被他握在手中,黑金色的刀身莹亮瓷实,反射着隐隐寒光,倒映着季垚的眼睛。季垚不再去理会父亲,绕过会议桌走到另一头去,将唐刀插回刀鞘里,发出狭长的刀鸣,这让他想起了古时候的遗风。季宋临擦掉嘴唇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转了转手腕,说:“还有一把刀呢?”
“在符衷那里,我送给他了。”季垚回答。
“嗯。”季宋临点点头,扭过头看着别处,沉默良久,“他一定会来的,别担心。”
季垚没说话,他反复用一张帕子擦着手指,其实他的手很干净,但他仍用力地让巾帕在手上过来过去。季宋临间隔了十几秒后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看着季垚的背影说:“不管你对我到底怎么看,或者你把我当成谁,但我仍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爱下去。两个灵魂的相遇不是偶然,或许它违背常理、妨碍前程。爱让我们有动力去将梦中的世界变成现实,任何事物的代价等于你用多少生命去换取它。”
“不要跟我说这些,季宋临,你以为年纪大就一定能当年轻人的导师吗?”
季宋临抿着唇线看着他,季垚始终没有回过身来,季宋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季宋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捂住脸呼出一口气,说:“确实,我太失败了。”
“你太失败了,无论是在哪个方面。我希望你能去做一些真正的有意义的事,你会成为一个英雄。你应该去寻求救赎。”
虽然世上根本就没有救赎这回事。
他们在房里又说了些话,多半是季宋临一个人在说。最后季宋临说了声“再见”,就走出了房间。季垚独自留在屋内,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后,他猛地将手里的巾帕攥成一团,狠狠地摔在桌上。他愤怒地掀走了几张文件纸,撑着栏杆大口地喘气,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垚此时火冒三丈,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季宋临的话并没有让他生气的地方,其余也没有任何动怒的借口。季垚思来想去想不出理由,只是觉得心里有团大火在燃烧,烧灼着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缺掉了,或者说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时间正在悄悄偷走他的过去。
悲愤的绝望把他弄得恍恍惚惚,季垚拉开门走出去,看到混沌的天地,窗户上映出外面的风灯,好像是凌空悬挂在山崖上似的。大雨不停歇地轰鸣着,尽管炮声隆隆,他仍觉得一派死寂。
舰队在四个小时后从狄安娜港口的西岸悄悄起锚出海,符阳夏和季宋临共同作为舰队总指挥。这次出海的有“安澜”、“观沧”、“海量”三艘航母和不计其数的舰艇,分走了北极的一半海上军事力量,组成新的海上活动基地,朝着被称为“珍珠项链”的北极湾海峡驶去了。季垚站在指挥部的了望台上看着暴雨中怒瞪的航照灯,把翻滚的海水照成铜绿色。
洪亮的汽笛声打港口西边传来,随后舰队就从放下的水闸中驶出了泊位。另外还有些没有启动的军舰则在水中摇摇晃晃,形似一条条的雪茄靠在岸边。码头上的积水反射着粼粼的白光,曲折的海岸离得越远就堆满了愈来愈多的嶙峋怪石。季垚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他望到季宋临站在正中央的“安澜”号航母舰桥上,眺望着龙王。
符阳夏随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穿上雨衣,和季宋临站在一块。他们说了几句话,都远远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黑雾。季宋临裹着他第一次出现时穿的那件黑色外套,戴着帽子,高高的帽墙上镶着一块黑白双翼的徽章。他像一面旗帜,一个一步从过去走到现在的人。他身上的着装代表了时间局的前半生,他就是从那儿走来的。
季垚忽然想起了季宋临第一次露面的那一天,他从潜艇里走上来,也是这样的打扮,寒风吹起他的长衣下摆,像一面旗帜。或许季宋临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现过,他只是一个符号或象征。
时间倒退回去,雨水组成了一面镜子,隔绝了两个世界。季宋临和符阳夏重又站在一块儿,重又乘着航母去和龙王对峙了。或许他们当年也是这样出海的,也曾这样站在舷廊上一同眺望过。
舰队渐渐远离了,季垚放下望远镜,注视着它们变为天边的一个小点。忽然,他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是一声长啸。紧接着海上通明的火光忽然朝着港口烧过来,一大半的建筑都被点燃了,冒着滚滚黑烟。黑雾离开了巨塔,朝着舰队离开的方向奔去。季垚握紧手里的枪,抬头看着那通天遁地的庞然大物从眼前经过,两团火焰分明转变了方向,朝着自己看过来。
季垚的后背起了一阵凉意,他看着龙王那燠热的火焰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季垚咬紧了牙齿,他把枪口上抬,当他正要对准那火焰的时候,龙王忽然扭过头去,不看他了。
它发出啸声,朝着舰队轻盈地移动。季垚从那啸声中听到了一种悲凉。季宋临说的是对的,龙王果然离开了黑塔,被他引开了,龙王就是冲着季宋临而来的。黑雾在舰队周围徘徊,时而绕到前面去挡住他们的去路,但舰队并没有开火。只要他们慢慢地前进,龙王就不会主动攻击,它只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旁边。
龙王虽然离得远了,但它看起来仍近在眼前,它实在是太大了,整篇海域都被火光照得亮闪闪的。战斗在这一刻停止,复制人军团顷刻间灰飞烟灭。黑塔上的脉冲笔直地打向苍穹,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宇宙在变形,维度被压缩起来,最后重叠在一起,一条通道打穿了它们。寻常意义上的时空崩塌了,时间被人拽住了脚后跟,不服输地发出嘶叫声。
庞大的黑影和与之比起来渺小如尘的舰队都在远去,靠近北极湾那珍珠项链似的一连串岛屿。那是过去之物,是时间的残影,就像人们看到的已死亡的星系。
季垚放下枪,肌肉放松下来,耳畔的炮火声偃旗息鼓。他想起了龙王刚才那令人汗毛倒竖的一瞥,毫无疑问它是在看自己。它为什么总是看向自己?又为什么三番五次出现在梦境里?
当龙王看着季垚的时候,它看到了什么?它看到的是季垚这个人,还是他的思维?这些问题季垚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是三维动物,他无法获知更高维度生物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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