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结束后,符阳夏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掉吐出来的血块。他发现有个人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旁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水手冲着符阳夏大喊:“他身上有火箭弹!”
符阳夏看到那人侧躺着,腹腔正中嵌着一枚炮弹,被炸出来的血液和块状物四处飞溅,散发着焦臭味。水兵惊恐地盯着符阳夏,烟尘弥漫,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符阳夏忍着背部的剧痛站起来,对着士兵大声说:“冷静点,周奉余,该死的!它会爆炸,快走!”
水兵提着枪站起身来,符阳夏朝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脱掉了他头上的帽盔挂在担架腿上,指挥三个人来把这个嵌着火箭弹的不幸小伙子抬走。士兵护送伤员离开了这里,符阳夏再次吐了一口血,腹腔中疼痛难忍,刚才的冲击波几乎把他的内脏全都给震碎了。他抹了一把脸上污浊的尘土,撑着枪朝隔壁的舱室走去,看到医官正在里面抢救季宋临。
符阳夏过去看了一眼,伸手拨过他的头,看到了他两太阳穴上的弹孔。常人若是被这样打中了脑袋,早已一命呜呼了。符阳夏看着医官剪开了季宋临的衣服,露出他的躯干,黑色防弹衣覆盖到的地方完好无损,而其他地方就没这么幸运了。符阳夏默默地检查了一遍,什么话都没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季宋临双眼阖闭躺在病床上,几瓶滴液从架子上挂下来。符阳夏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把医官全都撵走了。他守在季宋临身边,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地坐着。片刻之后季宋临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眼球之后,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太阳穴和躯干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顷刻之间就恢复原样了。
他看了眼扎在身上的针管,把他们全都拔掉,从床上下来。符阳夏神态自若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他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所以他刚才撵走了医官。季宋临站在他面前穿好衣服,低头对着符阳夏笑了笑:“你看,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季宋临通过改造手术获得的不止是超强的自愈能力和抗衰老能力,还是一具不死之身。
符阳夏抬着头看他,沉重的步枪扽在地上,斜靠在大腿内侧。他的眼里有一种罕见的迷茫,在他刚才看见被火箭弹击穿的人体时也没有露出这样的眼神。季宋临站在他眼前,屋子里极其明亮,照着季宋临的面容、宽阔挺直的肩膀,他依旧是那么的英俊而威武,就像照片里的人。季宋临是第一个追上时间的人,他不会老去,也不会死亡。
“所以你即使掉进了火山口也没有死。”符阳夏看着他说,用一种释怀的腔调,“连岩浆都没法把你烧死。”
“这就是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的原因。”季宋临把手套戴上,“在掉进了火山口之后,我又朝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但自杀也没成功。于是我顺着铁链爬了出去,开始流浪生活。”
他说完后把手套的绑带系紧,然后又用忧郁、柔和的语气开口:“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不死之躯吗?这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我对季垚说了谎,我能活下来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我这具杀不死的身体。”
符阳夏的双眼变得湿淋淋的,他准是又想起了当年的事。维特加拉火山爆发时喷发的浓烟,炽热的阳光穿过蒸汽,穿过火红的山林。烈日烤焦了山顶一棵巨树的叶子,这枝繁叶茂、盛开着红色花朵的参天巨树荫蔽着深渊,比白昼更浓烈的麝香甜得发腻,如同它扎根的肥沃土壤。雄鹰飞临树梢,巨树的花从枝头落下去,直落入深红的潮浪奔涌而出的地方。
这就是他们的秘密,他们共同拥有的最后一点印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符阳夏的眼皮和嘴唇都颤抖起来,他哭了,甜蜜的痛苦和思念让他筋疲力尽。
季宋临俯下身子吻住符阳夏的嘴唇,符阳夏同样毫不抗拒地回应他。激烈、动情、永不回头。不可言说的秘密,伊甸园般的乐土一次次使人复生。谁能想象如此浓情蜜意,外面则是炮火连天。
随后他们一同走出门去,门外的医官见到季宋临后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季宋临知道他在想什么,撑起眉毛,低头看着医官摊开手说:“这很难解释。”
*
在舰队和龙王激烈交火的同时,第一批由运输母舰和机队运来的武器最先到达了,此时距离“方舟”号坐标仪降落还有12小时。母舰和飞机降落在被轰炸后又重建的机场上,几乎停满了大半个飞机场。季垚站在了望台上用望远镜查看机场的情况,装卸工和运输工人正在忙着卸货,装进集装箱里送上货车运往各个联合部队的驻点。
雨势小了一点,然后渐渐地大起来,下着麻花雨。这一夜长得没有尽头似的,黑色的山像堵墙似的耸立在海岸边,看见它们就不免心惊肉跳。而在那黑黝黝的阴影里,多少死去的英灵留在那儿饮泣。深邃的岑寂中出现忽聚忽散的白色柔光,有时候它们聚合在一起,好像阴影中赫然伫立着一大片青里泛白的幽灵。
季垚从战情控制中心收到了舰队发来的战争简报,简报中称他们正在海上与龙王周旋,尽量远离北极。龙王暂时没有将他们全部击杀的念头,双方势力相当,可以应付。位于赤道和南半球的军事基地与他们取得联系后立刻出动了部队前往增援,伤员都被送往就近的基地中接受医疗救护。
卸完货的机场上变得空荡起来,运输母舰银白色的、庞大的身躯闪烁着灰白的光,照得对面的山峦都发亮了,像月亮停在了地面上。季垚看着它们,安排人和他一起去检查了送来的武器,确认无误后他才放开了武器使用权限。
最后一批伤员上了编号后被送入运输机,飞机从停泊场里开出去后就喷出淡蓝色的气焰快速升空,疾速朝着位于大气层上界的坐标仪驶去。这些伤员将坐上巡回舱进入时空通道回到地球去,他们回家了。季垚撑着伞站在积水横流的机场旁,看运输机在视野里消失。头顶的黑洞就是通道的出入口,一想到符衷会跨越几十亿年来到这里,他就浑身战栗。
符衷的容貌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他眼前,既没有变得模糊,也没有变得平淡。符衷有着春神阿多尼斯那样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孔,而这是属于季垚一个人的。符衷具有一切高尚、优秀的品质,纵使他会犯错,但世上有谁不犯错呢?季垚感到骄傲,一种独一无二的自豪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他好像染上了某种不治之症,从此落入了万丈深渊那般不能自拔。
在与齐明利教授获得联系后,季垚命人关闭了脉冲发射器。齐明利说通道的状况已经很稳定了,可以暂时关闭发射器,保存能量以防万一。电脉冲光柱渐渐消失,黑塔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大雨浇在塔身上,白白的蒸汽把它包裹在里面。基地里飘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湿漉漉的空气让人觉得愈发沉闷了。
之后又过了四小时,季宋临带领的舰队和龙王打打停停。龙王不想让他们死,它只是想这样反复折磨他们,就像对付越狱犯那样朝犯人身体里注射气体,让他极度疲倦却又无法睡着。最会折磨人的不是人,龙王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季宋临有时为了护住符阳夏而中弹,但他不用两分钟就能重新爬起来继续战斗。季宋临永远不会死,他至今仍没有找到死亡的办法。但符阳夏会死,符阳夏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如果太阳穴中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海上的战争让他们回到了过去,龙王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过去的情景,好像这么多年流逝了,他们还被困在一个幻境里没有走出去。
从中纬度海湾基地来的车队提前赶到了北极,停在基地外部的公路上接受关卡检查。公路上停满了载货车辆,有些箱式货车里则坐满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执行员。季垚在指挥部里能看到那长龙似的车灯,一直通向海岸。检查通过的车辆则缓缓驶入城中,列好队伍朝着位于黑塔西侧不远处的一号仓库驶去。
海上的运输队要稍晚些才能到港,季垚在定位屏幕上查看了他们的位置,通讯台报告说他们将在两个半小时后抵达狄安娜港口。
季垚看了看时间,距“方舟”号到达还有8小时。在最后的等待中,基地里一片死寂,位于山崖顶端的大灯塔彻夜不熄地亮着明亮的指路灯,站在它后面的圣母像则一直被照得亮堂堂的。季垚看着圣母像,她脚下的祭坛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讲述的是《玛格丽特·贝高》的故事。季垚不止一次对着神像眺望,他不信教,但他想起了教堂,还有那摇炉散香的神父。
与此同时,生物台传回了影像,季垚和一干参谋站在屏幕前一一查看了那些照片和录像。当他看到照片中显示的那硕大无朋的墓坑时,他的手指立刻变得冰凉刺骨起来了。
“遥感数据显示那些爬龙最后进入了这里,我们派出的跟踪潜水器随后便拍摄到了这些照片。”杨奇华报告说,“根据定位显示,此地正是维特加拉火山下方的另一处地下洞穴,终年浸泡在海水中。众所周知,离它不远处的更大的洞穴曾是龙骨的存放地。更令人瞩目的是,我们从潜水器传回来的影像中能清晰看见,洞穴里是个万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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