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亲我,宝贝。”季垚喊他,“你亲亲我。”
“叫老公。”
“那个等到床上再叫。”
符衷笑起来,他抬头看了眼会议厅角落里的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转手把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拿起来,装作是说悄悄话的样子,把两人的脸挡住了。符衷靠在季垚颊畔,他能清晰地看见季垚皮肤上的没有散尽的红晕,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鼠尾草香气。但他知道这都是不存在的,这只是自己的记忆。符衷轻轻地吻了吻季垚的耳朵和脸颊,什么都会变,符衷的温柔却从来没变过。
他的吻落不到实处,但符衷吻得很认真。季垚知道他在亲自己,久违的甜蜜再次回到了身体里,干涸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丝丝缕缕的淋润。季垚觉得在自己迷路了这么久之后,转过身才发现天堂原来从未远离。他现在在天堂里享福,把所有的消极情绪都被揉成一团埋进了土里。不过享不了多久了,季垚理智地告诉自己,马上就要回到地狱里打滚了。
季垚侧过脸,抬起下巴,他和符衷对着鼻尖。符衷垂着眼睛看他,季垚眨了两次眼,然后凑上去吻了符衷的嘴唇。他们无法接吻,无法把舌头探入对方口中获取安慰。符衷想吻得更多更深,当他俯下身撑着桌子边缘追着季垚的嘴唇而去时,季垚几乎被他压在了椅子里。
“我亲不到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个投影机打出来的幻影。你明明那么真实,却又离我那么遥远。”符衷在离季垚咫尺近的地方说,他的声音有点抖,像是在忍着喉中的酸痛。
季垚听出了他的隐忍。季垚被一种忧郁袭击了,符衷的话也正是他的心里所想,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季垚最后亲了亲他,说:“我马上就能回来见你了。”
“你还没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符衷直起身子,歪着头看季垚,“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想等你再长大一点。你现在还年轻,还没到晚婚晚育的年龄。”
“下个月我就25岁了。”符衷说。
季垚的眉尾飞着甜丝丝的情绪,说:“8月17号吗?原来你们那里已经到八月了,风暴还没结束吧?”
符衷摇摇头,他的神色有些忧愁:“还没有,估计只有等‘回溯计划’到头了,这个冬天才能结束掉。现在已经是7月了,夏天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好了,不想未来,今天我们不想未来。”季垚摆摆手,“留几分钟来给我们歇歇吧。”
符衷抿唇点了点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面对着,什么话都不说,但这样就是最好的。符衷扣着手指,想了会儿后开口道:“我可以说说关于唐霁的事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就不说了。”
季垚转过眼梢看着他:“关于唐霁的什么?”
“关于他的一些......另外的事。我不知道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不过我从齐明利教授那里听来了一个消息,我觉得跟你说说比较好。”
季垚保持缄默,他想等符衷自己说出来。过了一会儿,符衷接下去说道:“齐明利教授跟我说,唐霁是个改造人,而且就是齐教授亲自给他做的改造手术。他给唐霁植入了芯片、内骨骼,还在他的DNA上动了手脚,插入了美洲豹的部分基因。所以唐霁获得了美洲豹的部分身体机能,比如夜视眼、惊人的奔跑和弹跳力、强大的肌肉弹性等等。”
“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把三颗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里,然后把他丢进了海里去。”季垚说,他皱起眉,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符衷摊开一只手:“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吗?得想想,他追杀你这么久,就这样死掉未免也太轻松了。你不知道他是改造人的事吗?”
“我今天知道了。”
季垚咬着嘴唇,他飞快地思考着什么。半晌后季垚看向符衷,问:“齐明利有没有跟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符衷犹豫了一下,他怕自己的回答会引起季垚不好的回忆,继而引发他的恐惧症。季垚重新问了他一遍,符衷才开口:“在反恐战争的第三年春,乌干达的盟军医院里做的这台手术。”
“我想起来了。”季垚看着符衷点头,像是要肯定什么,“那年在大裂谷地带发生了一次战斗,一个年轻中尉呼叫飞机空袭的时候报错了坐标。当时唐霁和我的中队里的另外一个人正好在那里执行勘察任务,结果就被自己人的飞机扔下的炸弹给炸死了。唐霁受了重伤,送到医院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但是一年后他又回来了,又回到了我们中队,继续战斗。”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道:“我今天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年后就回来了,我终于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空旷,犹如风吹起沙尘。他想把这话说给谁听,但那些人再也听不到了。
符衷伸手盖在他手背上,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季垚回答,尾音带着颤。季垚抬起眼睛看着符衷,他的眼眶分明红得厉害,一层水雾蒙在了眼球上,细细碎碎地闪着光。但他忍住了,他绷紧了下巴和脖子,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没事了。”符衷抱住他,虽然季垚只是一个幻影,符衷还是想抱住他,“现在这儿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好。”
季垚别过脸,他不想让眼泪被符衷看见。当说起那一段往事的时候,季垚就觉得心里有个开关打开了,悲伤从里面涌了出来。往事是带来的悲伤罪魁祸首。战争给他留下了创伤,但没人能回到过去把业已发生的事情扭转,时间簇拥着他向前走,没有给他回头的机会。
“唐霁以前跟我在一个中队里,就是在非洲反恐的那几年。”季垚说道,他抬手把薄薄的几滴泪擦掉,“他是‘狐狸窝’中队的一员。我们是战友,都认为狐狸窝是最好的,其实一窝狐狸没一个好东西。唐霁......唐霁跟别人不一样,在反恐战场上我们都怕黑又怕死,但唐霁不害怕。他总是自告奋勇地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比如拆弹,他曾在鼹鼠部队服役过,是一名拆弹专家。”
第228章 别来音信
符衷默默地听他讲述,他想在这时多了解季垚。季垚对他来说是个迷。擦干眼眶后,季垚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他不愿意与符衷对视,因为他觉得自己很狼狈,没有指挥官该有的样子。
季垚站起身,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撬开瓶盖后就喝了起来。他仰着脖子喝了两口,让酒精烧灼了喉咙,给了他一点实在的刺激后,才回到符衷身边去。这次他没有坐下,而是撑在符衷身边,两人就这样并肩靠着桌板。符衷似乎能闻到飘起来的酒香味,就这样浮在他身边,像一阵烟雾。
“那是2019年早春的事,当时我们的据点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就位于东非大裂谷的中心位置。我经常登上悬崖,或者开着飞机从上空经过,裂谷底部松柏叠翠、深不可测,那一座座死火山就像抛掷在沟壑中的弹丸。那是个美丽的地方,裸露的山梁、赤道炎热的气候,充满了野性。有一天,大概是三月初吧,我们接到了线人发来的报告,说据点外的主路上发现了炸弹,但是拆弹部队没来得及赶到。于是唐霁就自告奋勇地去了,他和另一个人——也是狐狸窝的人,一起去了那个地方。”
季垚没有马上说下去,他把酒瓶放在嘴边,喝了一大口,吞下去后他就这样挨着符衷,一言不发。符衷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季垚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符衷在他的额角看到了一条倾斜的疤痕。
酒精让季垚的胃里有点热,就像饿极了之后会产生的烧心的感觉。但酒精让他好歹舒缓了一点紧绷的神经,让他意识到自己处于哪里,那些伤痛只不过是回忆。
符衷按着季垚的手,他们十指交扣。符衷没有打断季垚,他只是想让季垚自己来决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符衷想着季垚刚才讲的故事,那些话仿佛还留在空气里没有散去,寂静的氛围中好像只剩下了这个故事。符衷想到了非洲,想起了丛林和烟雾,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一切都显得十分虚无。
片刻之后季垚继续说了下去,这确实是个好故事:“唐霁刚离开了不久,盟军驻点就遭到了袭击,多半是肯尼亚当地的恐怖组织和武装分子。他们包围了盟军驻地,进行猛烈地攻击,要知道,当时那个驻点并不是大本营,里面只不过有几支小分队,当然也包括狐狸窝中队。遇袭后,我们立刻联系了盟军位于亚的斯亚贝巴和摩加迪沙的快速响应部队支援。在请求空袭后,一名22岁的中尉报错了坐标,飞机飞到正在拆弹的唐霁头顶,扔下了炸弹。”
紧接着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一直不停地喝酒,但符衷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季垚望着前方,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茫然。
“然后......然后就砰的一声。”季垚吞下酒,翻着手腕比划了几个手势,“唐霁穿了防爆服,所幸没死,只是炸成重伤。而另一个同伴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当场就被炸死,炸得粉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了。该发生的就这样发生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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