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一直想着刚才和符衷的那通电话,他觉得那仿佛是自己打盹时做的一个梦,但符衷的声音确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只有存在过的东西才会慢慢消逝,不管是飞鸟、土地还是时光。他指示完一潜艇的人后拔掉耳机,闭上眼睛让自己缓和过来,但蹙起的眉峰和下压的眉尾出卖了他此时痛苦的心情。
“指挥官,你还好吗?”有人在旁边问他。
季垚看了他一眼,认出来那是班笛。班笛正拿着一叠标准文件用纸站在他面前,看样子是来提交书面报告。季垚打起精神,点点头:“我很好。”
班笛忧虑地看了看季垚,没说什么,把书面报告交给他:“关于这次遭遇战的监测台报告我已经打印出来了,请过目。”
“嗯。”季垚翻看了一遍,然后把报告纸放在一边,“你做得很好,跟你以前的长官一样好了。”
他说的是林城。班笛笑了笑,没说什么,季垚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季垚示意班笛可以离开了,但他忽地转变了注意:“等会儿你出舱去甲板上了望吧,去呼吸干净的海上的空气。这总比信号监测室那个小地方强多了,那地方还没半间加勒比海滩的旅馆房间大。”
班笛抬手敬了礼,然后戴上便帽转身离开了指挥舱。季垚觉得潜艇里的热气稍微散出去了一点,他身上的汗水也在慢慢被蒸干,他闻到一缕缕带有咸味的风,正从敞开的顶盖泄漏下来,他觉得这是一种恩赐,至少对他们这群人来说是的。潜艇在水面平稳航行,驾驶台的一切指标都正常。方位图上显示他们正往东南方向行驶,目的地变为了海沟的南段,靠近赤道,他们马上就要见到热带炽烈的阳光和长满骨质鳞甲、味道鲜美的贝壳鱼了。
季垚没有马上召开会议,他想让潜艇里的人先放松一下。季垚找了几个执行员和自己一起登上甲板去了望,季宋临过了会儿攀着舷梯出舱,站在季垚旁边。天蓝色的海水被“贝洛伯格”号坚硬庞大的身躯分开,犹如在耕种尚未开垦的土壤,阳光晒在脸上有些烫人,但这种充满自然的纯洁和慈善的温度并不会使人感到不适。
季宋临抬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挽起袖子撑在栏杆边上,说:“其实不必了望了,大白天的海面上不会有危险,更何况是这种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我知道,”季垚站在稍过去一点的地方,他把望远镜从眼睛前放下,没戴帽子,“我只是想让我的执行员们能休息下而已。看着这蓝色的水可比看着潜艇里红色的警报灯好多了。我们上战场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事实上没人喜欢警报灯,也没人喜欢战斗。”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却想着非洲的雨林,在非洲的那四年是他对反恐战争最深的记忆。季垚在夺目的光线照耀下不得不眯起来,风吹过他头发的时候,他有点恍惚,似乎身后的潜艇舱盖变成了地道入口,而他就站在黑糊糊的洞口旁边。
季宋临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觉得刚才那场战斗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你是在跟谁作对了吗?”
“看没看到已经不用我说了,难道你没有听到星河打的报告吗?那是一艘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潜艇,甚至连作战方式都一样,我让鱼雷从哪个管子里出去,它也让鱼雷从哪个管子里出来。它简直就是一个翻版,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这次的情况总比我之前遇到的明白多了,至少我还看到了敌人是谁。要在之前,我从未看清过敌人究竟在哪里,它好像在四面八方,又好像并不存在。我说不清楚,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季宋临把手伸到栏杆外,想要尽量让身体都晒到阳光。
季垚想抽一根烟,但他忍住了。季垚的眼睛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我等会儿就要下去跟他们讲,这是我们第一次和龙王正面交锋。”
“是我们赢了。”
“不是我们赢了,是龙王放过了我们。如果龙王铁了心要和我们斗争到底,‘贝洛伯格’号早就葬身海底了。”
季宋临扣着手腕,他的右手小指上留着一圈淡淡的戒指压痕,说:“你觉得这次是龙王在背后捣鬼?”
“你知道我在了望镜里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暗无天日的深海中升起了两团火焰,深黑的海水组成了它庞大的身躯。那双喷火的眼睛就悬浮在对面那艘潜艇上方,我与它对视了几秒。在那几秒钟里我眼前出现了幽暗的丛林,还有紫色的烟雾,而这些都是我在非洲参战时的经历。我敢保证龙王就在我们面前,而且它通晓我们每个人脑中的记忆,或者说,是一种思维、一种意识,它能影响到我们的思维。”
“它本来就不是这个维度该有的东西。”季宋临说,他抬起手指放在嘴唇上,上衣的衣襟敞开了几颗纽扣,“它也可能也只是存在于我们思维当中的一种东西。人类一直在探索高维空间,但一直都没有找到。我猜想第四维空间可能是人的思维,就像龙王,我们觉得它应该长着龙的样子,它就真的长得像一条龙。但其实它也可能是一只鹰、一棵树甚至一粒灰尘的样子,这取决于我们的思维。”
季垚又拿起望远镜放在眼前,这次他在目镜中看到了像一条黑色波浪线般的大陆边缘。干燥热辣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季垚用手背蹭了蹭下巴,没有同意季宋临的说法:“假如人类没有出现,难道就没有四维空间了吗?这不可能。空间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人类出现之前它就在那里了,人类灭绝之后它也照样在那里。我现在想着龙王赶紧死,它就死了吗?要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这可能要变成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了。”季宋临把左手五指扣进右手,他看着白色的鸟在高远的天空中盘旋。
“现在我们得想想那艘‘贝洛伯格’号潜艇是怎么来的,还有该用什么方法杀死龙王,这才是当务之急。我的任务是解决空洞危机,我想把任务快点完成好回去享受假期,当然,也许我的假期要在监狱中度过也说不定,但这他妈的改变不了我想回家的事实。”
季垚说完后离开了甲板,他得要去准备会议上需要的资料。季宋临站在海风吹拂的了望塔上,他远远地看了会儿波浪,最后一个进入潜艇。
会议在望远镜舱中进行季垚让人打开了舱顶盖,然后把巨大的望远镜镜筒抬升,下方的台座就充当了会议桌。季垚把星河的屏幕调出来,放了几叠纸在桌上,包括刚才班笛上交的监测台报告。岳上校坐在一条白色的抽水管道上,季宋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没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有几个执行员翻开望远镜的目镜凑上去看,但他们没调参数,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看见。暖风从敞开的舱顶吹进来,季垚的背略微发烫,刚才被风吹干的一层大汗在他衣服上结着盐壳子,令他十分不舒服。
“一艘,”季垚坐在台座旁边,扣着手指垂眼看面前的纸,“一艘‘贝洛伯格’号的复制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一群人把季垚围在中间,有的人则侧坐在台座边缘,低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各种报告单和图表,有人问:“它是怎么复制出来的?”
“龙王。”季宋临说,他伸出手点在桌面中间的一幅图上,那幅图就是星河扫描所得的影像图,上面有一团漆黑的阴影。
季垚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岳上校手里捧着笔记本在记录,他闻言抬眼看着季宋临,等他说出些惊人的词句,好在笔记本上能添一笔。季宋临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看着那张影像图,思忖了一会儿说:“你们知道‘分子重组技术’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吗?”
“噢,我们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季垚说,他必须得承认这一点,“这项技术过于伟大,以至于我们把它是怎么来的给忽略了。”
季宋临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人们都看到了他的断眉和眼下的淡痣。季宋临像是在想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情,让大伙儿都觉得他说出口的话经过了不少润饰,已经不再是本来的面目了:“灵感就来自于龙王。”
岳上校很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季垚愣了一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季宋临皱了下眉,把那张黑漆漆的图纸拿在手里,说:“我们发现龙王有种奇异的本领,就是能复制已存在的事物——我也曾和龙王作战过,所以我比你们谁都更了解它,你们得相信我——然后我们决定模仿它的这种本领,于是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分子重组技术’就诞生了。”
季垚压着唇线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在你们来这里的那时候,‘分子重组技术’还没有出现对不对?”
“当然,那时候可没有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修堤坝、修港口、修军事基地,全都是人力和机械修建的。当时很多工人都是监狱里的假释犯,我敢说他们被撤回去之后肯定从良了。”
“这技术是你弄出来的?”
“不止我一个人,我只是提出了原理,在理论这方面我很在行。他们抢走了我的成果,带回去之后完善了这项技术,而我就被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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