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吗,首长?现在把脑子放空,什么都不要想,就像在做一个平常的梦。”符衷给季垚擦去脸上的泪水,吻了吻他的额头,“一棵蒲公英飘起来,散开了,飘进大风里,飞过草原和沧海,乘在风筝上,又被一只鹰衔住了......”
他用馥郁的腔调讲诉着梦境,他引导季垚跟着一颗蒲公英的飞絮走,走过草原和沧海,再倒转过来。就像一个人的影子,越来越长,长到看不见,最后再慢慢回到脚后跟。
季垚听见符衷的声音,一直在耳畔长久地回荡。普希金的那首诗一定是为他所写,不然为何每句诗都对应着一个现实。在他无法自己醒来的梦里,符衷的影子无处不在,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朱旻片刻之后提着箱子撞进门,他看起来明显是刚刚睡醒,又或者是刚从学术论文里抬起头来。朱旻穿着一件丝绸的花衬衫,外面的白褂子歪歪斜斜,一进门就冲到季垚身边蹲下。
“给他吃了什么药?”朱旻问,他检查了季垚的眼睛,拉开箱子从里面取出针管,敲碎了药剂瓶的头。
符衷把药瓶递给朱旻,朱旻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拉开季垚的袖子把针管扎进去:“嗯,药没错,多谢你了。我给他注射临时强效镇静剂,大概会昏睡一小时。”
“没事了。”符衷护着季垚的头,让他的脸颊贴着自己,听他的呼吸逐渐由狂躁变得安稳,就像听着一场海啸的过去,“睡一觉就好,其他事交给我,别担心。”
季垚的耳朵紧紧挨着符衷的胸口,他听到轰隆的声音,据说那是身体里的血液在奔流。他还听到平稳的心跳,无意识地计数,忽然数不清心率。他确信自己是在符衷的怀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像是一声安宁的叹息。
“符衷。”季垚很轻地叫了一声,他抬起手摸了摸符衷的下巴,再摸到他的鼻梁和眉毛。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谁的五官,就像他不用回头就能看见背后的阳光。
他在强效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符衷把他抱上临时床榻,再帮他盖上毛毯和风衣。日暮了,夕阳从舷窗射/进来,铺满了季垚全身。气温渐渐降低,夜里将有风露。
“他怎么突然又发病了?你刺激他干什么?跟你说了少在他面前说火烧这件事,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有人来跟他报告情况,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正好就说了这件事,朱医生,这我无法预料。而且那个人事先并不知道首长的病,不知者无罪。”
“不说了,我搞不清楚你们。”朱旻点燃了一根烟,靠在柜子旁边伸着长腿,他眯着眼睛,眉头锁得紧,“他得要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老是这样间歇性发作可不行,如果他不想蹲牢房的话。”
“之前没有做过吗?”符衷问,他看了眼手臂上几条抓痕,面无表情地把袖子放下去,“他发作得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朱旻撩起眼皮睃了符衷一眼,把垮在一边的褂子拉上去,斜着身子,像个站不稳的醉汉:“做个屁,哪有时间做心理治疗。在成都那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纱布刚拆掉那天你就来把他接走了。他妈的老子一个人忙死,总局那边要他的医疗报告,我连夜赶工才交上了一份正常的假报告。”
符衷整理好办公室,物归原位,重新变得干净整洁。他把最后一个文件夹卡进书架,说:“以前没有时间,现在就更没有时间。明天就要出任务,算一下也就只有十几个小时了。”
“你们总是这么忙碌。”朱旻咬着烟屁股说,有点含糊不清,就像一阵朦胧的烟雾,“天天都在跟时间赛跑,跑着跑着把自己跑老了,却发现时间还赶在你们前头。”
符衷微微地笑,他给季垚整理了被褥,看他的脸在薄薄的暮色下呈现柔和的琥珀色,才起身和朱旻离开房间。他轻手关上门,怕惊扰了季垚梦中的蒲公英。
“只要我们足够快,时间就会被甩在后头。我们当然会老去,但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超越时间,从138亿年前,到70亿年后。”
“为什么是70亿年?”
“70亿年后太阳膨胀爆炸,我们都会化为宇宙的尘埃,那时候时间对我们将不再具备任何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永恒的方式。”
朱旻夹着烟放下手,一缕白色的无精打采的烟雾围着他周身飘荡。朱旻看了会儿天上发亮的星子,还有未退去的奶油一般的云团,说:“你总能想明白,符衷,你总能想明白。”
符衷笑了笑没说话,他在星河的电子屏幕上处理日常事务,半小时后将开启一级备战状态。过了一会儿符衷问朱旻:“朱医生跟我们一起出任务吗?随军医生,也好照顾首长的病。”
“我当然可以,我得盯着他,不然突然发病,免不了一场官司。”朱旻撑着手,熟练地抖去烟灰,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想另外带一个人。”
“朱医生想带谁?尽早报上来,还可以商量。”
朱旻吸了一口烟气,犹豫了一下,抿唇说道:“神经医学和心理学专家,加拿大人,林奈·道恩。他是个人才,神经医学专业比我强,可以让他帮助治疗。”
符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靠在一边的方桌上,端起空的水杯。符衷扭头看到门边匍匐着的阳光,阳光正在悄无声息地褪去。他撇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换上和煦的笑容,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写入备案的。不过这事要经过指挥官的认可,等首长醒了我再跟他说......他会同意的。”
朱旻听到了符衷最后一句话的不确定,但他没有多说。一根烟还没烧完,朱旻就将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我以为他已经把指挥权都转交给你了,原来并没有。”
“朱医生想多了,我不过是帮他处理一些琐碎的常规事务,充当辅助决策员。”符衷说,他把空杯子放下,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首长规矩严整,所以我们得把规矩记清楚。”
“不过我听说你的升任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总局正在审核,应该很快就能下来。恭喜你啊,可以参与指挥层的工作了。”
朱旻不知道符衷已经升任了,但这没有关系,符衷并不在意,他只是微微地笑,不再多言。升不升任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关注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这点小事。朱旻抄着衣兜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天色,等靛青和湛蓝占据了绝大部分天空,他才离开。
*
白逐关闭电脑,把大灯按亮,两边的墙壁镶着玳瑁,戈雅的油画真迹上方挂着羚羊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睛里嵌着琥珀,里头是一只黑蜂。那蜂看起来活灵,脚爪上的细毛清晰可见,翅膀一扇就能从琥珀里飞出来似的。
三叠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外面人造的山河。这里是地下第二层,被开凿成了一个复刻的世界。用石头和泥土堆积成山脉,再用融化的雪水流淌成河流,人造太阳光在这里按照昼夜节律明灭,清晨到正午,再从正午到黄昏。白逐说这里常年保持最佳体感温度,永远都是春末夏初的季节,永远都有迷雾般的阳光在森林里游走。
“怎么样,大使先生。”白逐把手里浇花的水壶放下,“这就是我要揭露的一些事情。我是作为一个普通民众向您反映这些破坏和平的丑恶行为,希望这些行为能得到谴责和制裁。”
“当然,夫人,我理解您的意思,我同样为这些反人类反和平的战争行为感到愤怒和痛心。不过你提供的证据中涉及到与我国境外势力交锋,我想这可能有点棘手。”
白逐擦干净手上的水,把帕子丢在一边,说:“不止是境外势力。大使先生没有注意到吗?除了俄国人,更多的是中国人。自己人打自己人,您说说,这算个什么事呢?”
三叠点点头,他点了点脚尖,站起来,推开旁边半扇窗户,让外面的山坳和河湾全部映在窗框中。三叠拨弄了一下屋檐下的牛蒡叶,神色冷清:“跟燕城监狱缉拿小组在黑龙江中俄边境交火的是中国人;顾州在贝加尔湖抓捕越狱逃犯时有人横插一脚,看样子也是中国人。他们想干什么?”
“我的这些录像资料,都是清理战场时找到的飞机上的记录仪中保存下来的,有些已经受到严重损坏,资料并不齐全。”
“不,夫人,对于一个和平大使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三叠说,他撑着腰,外套脱了,露出他内里穿着的灰褐色马甲,“联合国大会建设和维持和平高级别会议将在四月举行,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算算,大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必须要煽动舆论。”
“能得到大使先生的帮助,万分感谢。”
三叠回头看着白逐,微微地笑了笑,说:“这不也是我们合作的一部分吗?各取所需罢了,夫人不必道谢。毕竟维护和平是我的职责。”
白逐给三叠倒去红酒,轻轻碰了碰杯,看着檐下的蔷薇花和牛蒡叶紧挨在一起:“我去燕城监狱考察过,注意到了赵沛的事情。大使,我可以向你提供的另外一个信息是,北京时间总局很可能也参与了这一系列事件,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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