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鸰溪咬咬牙,这场博弈他一开始就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角色进来的,目的只是保存姜城所在,符国之重,乃是宗室,若再像历史中一般,君王对全族人拿下屠刀,符国也不会长治久安。
“还请殿下说话算话。”姜鸰溪说道,只要姜城不死,总还会有着希望。
“孤之言,九鼎重,我会送诏一封到姜城,白纸黑字漆红画押王玺加印。”姜青鸾回答道,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当年之争无非各为其政,若真说对错,赢者对败者错。
“向你的君主跪安吧。”姜青鸾摆摆手,说道。
姜鸰溪身后的随从一直不敢多言,此时却也忍不住劝着姜鸰溪,唤了一声家佬,自古与来若非大典,家佬不跪君主。
姜鸰溪抬手,让身后的人安静。他感觉肩上的担子终于轻了,跪下双膝,他并没有抬头,面朝土地伏下身子,无力说道:“谨遵王命。”
姜青鸾看着姜鸰溪的背影,她也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姜城见到这个男人,那年她不过十岁,姜鸰溪也才四十出头,这个把持着姜城的男人神采奕奕,他站在人群的中央,所有人人前呼后应,被人群簇拥着,而她自己,符国的王太女却站在屋外听宣,与她一同的还有同辈的兄弟姐妹,都是先皇帝的孙辈们。
此时的自己,彼时的姜鸰溪。
“青鸾。”
见姜鸰溪走出了大帐,常岚上前挽住恋人手,这二人的博弈她都看在眼里,姜青鸾之惑也是她之疑惑,只是现在谁也无法渗透。
“先休息吧。”常岚说道。
“嗯。”姜青鸾带着常岚也往营外而去,脱去身上的刺,她也柔和了起来,细声道:“原本以为见到姜鸰溪,会把他就地正法,最后看到他时,竟全然没了这样的想法,纵然恨的牙痒痒,但心里反而豁达了起来……”
常岚见姜青鸾如此说,倒也觉得心上也宽慰了起来,青鸾这次的决定,并非意气用事,反而是深思熟虑,一月之后人归栖鹏,再斩姜鸰溪,也是对符国公卿、百姓最好的交代。
“殿下又成熟了。”常岚说道:“越是这样的殿下,就越让我觉得心安。”
“那孤以前让你不安心了?”姜青鸾说着,调皮的扯着常岚的耳朵:“快说,是不是孤让你不安心了。”
“殿下莫欺我。”
常岚笑着避开,朝着大帐门口逃去,不过小狐狸又哪里逃得出猎鹰的爪子,姜青鸾一把揽住常岚的腰拉进自己怀里,有兔则是忙转过身,还不忘记挥手让其它人退去。
把下巴放在常岚肩下,她丰满的唇正对着常岚的脸颊,唇上还有着淡淡一层胭脂,刮过常岚的耳廓,还不忘记调皮的轻吹一口气。
“就是要欺负你。”姜青鸾横抱着常岚一把她将从地上抬了起来。
“青鸾。”
常岚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围,也知道这位殿下是这样放肆的性子,索性红着脸怀姜青鸾怀里而去。此时有兔退到了门外,将大帐门前厚实的窗帘放了下来,那双熊皮所制的厚实门帘,什么风也吹不进去,什么声音也传不出来……
巴勒与牡丹在栖鹏以南的同城会师,巴勒打着王师的旗号一路西进,相比南上的牡丹,他遇见的阻碍要更为大一些,牡丹一行有真应伯打点,一些城郡直接响应了牡丹的勤王之令,也有的城池拼死抵抗,那多是由姜城直领之城,多数城池都对他们还是视而不见,任由这些人马从城池边略过,仿佛看戏之人,等待着最后落幕环节的出现。
牡丹一身锁甲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脸上带着厚实的绒布,这让她的呼吸没那么顺畅,从草原吹来的风沙比往年大上不少,去年年冬,本就寸草不生了,姜城为了确保城内百姓的安全,又烧了许多草场,不让部族之人来进,这风沙自是挡不住的。
巴勒吐了口唾沫,方才灌下一口酒,酒里有一半都是沙子,明明快是兵临城下,应有的那是万丈豪气,可却是连酒都喝不了。
“昨夜殿下传信说,姜鸰溪服软了。”牡丹看着栖鹏方向:“我们也不急着进城。你别一副焦急的样子。”
巴勒再一次打开酒壶,将酒壶里的酒全部倒了出去,此时他的鼻子也因为这天气而干燥无比,两指用力搓着鼻头。
“你这个老太婆,你不想回家,我还想先回去。”巴赫骂骂咧咧,但却一脸笑意。
“等着君上回了栖鹏,整个符国都是咱们家。”牡丹找了个石头坐下,二人就这样一直在城门望了很久,目光都是在那个方向看不到的家乡。
“回去之后,我就把我那将军府给收拾收拾了,也不知道现在谁霸着那,话说那个后花园还是我自己设计的。”巴勒一脸骄傲。
“就你那花园?”牡丹嘲笑道:”什么搭配呀……”
“又没拿你一分银子,要你管?”巴勒脱下鞋子,抖掉鞋子里的砾石。
牡丹这次没和他斗嘴,她按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卸下肩上的重担,也不知道是给巴勒说还是自己说:“回去了,也该给儿子的媳妇了。”
第148章
姜青鸾的胜利在旁人看来充满了曲折,却又似乎毫无悬念。符国除姜氏以外的公卿们多数都没有站出来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在他们看来这是姜氏的家事,他们也无法与姜氏抗衡,只需对上位者俯首称臣既可。而家佬的落败,也意味着姜青鸾地位已牢固,整个符国再无人愿意出头与青鸾为敌。
与此同时,栖鹏也开放了迎接姜青鸾的大门。
入城的城门在宗伯的建议放,采用了西城门,也称破掳门。如果按符国传统,新君登基应从东门而入,因为符人由东迁入,故尔东门名曰定都门。但宗伯魏新以为,姜青鸾并非新君,若按新君之礼入城继位,便是承认了姜赤鸢正统,也意味着承认了姜城的权力。
姜青鸾此次归位,不仅是夺回自己应有的东西,更是要打破原有的一切,构建一个全新的国家。
“殿下,吉时到了。”
魏新一侧提醒道,谁能想到,当时这个多般为难,一脑迂腐劲的魏新,真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宗伯的位置上,还操持起了姜青鸾的归位大典。
这也是姜青鸾想让其它人看到的,三公之贵、九卿之位,不再属于一个姓氏。
姜青鸾却没有因为吉时二字迈开步伐,她侧过头往身边的人看去,身侧之人正是常岚,常岚的目光也看向了她,这样的亲昵在旁人看来有些肉麻,此时的姜青鸾却真的肆无忌惮。
拉起常岚的手,青鸾说道:“一直说,要带着岚儿回栖鹏看看,孤总算是没有食言。”
常岚则是垂目又看向与姜青鸾紧握的手,她往往都能控制住自己心头的情感,以最理智的面目示人,但现在她心中的激动也难以一时平抚,她并没有想到,姜青鸾真的决定让她与自己一同走入破掳门,步入凤翔宫。
“岚儿?”
见常岚有些迟疑,姜青鸾再次问道。
怎么能不迟疑,如今她与姜青鸾走出车銮,她与姜青鸾的关系、或者符与辛的关系就不再与之前相同了。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常岚回以微笑。
“走吧,殿下。”
两人缓步走下车銮,左右两侧早已经站着等候着的符国大臣与公卿,他们分别从姜城与各封地而来,迎接这个国家原有的君主归位。姜青鸾的目光也是从左到右一扫而过,这些人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恍悟回到了五年前,也是他们跪在自己跟前。
姜青鸾微微摆摆头,常岚发现了这微小的动作。
“殿下,怎么了?”
“其实……”姜青鸾轻笑一声:“果然谁做君王对公卿们的影响并不大。”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也不好恣意聊天,常岚压了压声音:“利益来往罢了,殿下,注意仪态。”
此时姜青鸾才注意到,自己好久没有穿如此正式的王服了,上次姜城山门前,那王服是临时做的,用的是礼书之上王服所选用的布料,但终是民间的手艺,好些象征着王权的细节并未体现,头上的冠冕也因为没有采用指定的宝石而显得更轻巧,如今别说这冠冕沉了不少,衣服也厚重了许多。
“嗯。”
微微含首,姜青鸾目光直视,朝着破掳门的方向走去,其实口中不再说话,心中所想依旧,当年两次从此门出征,大败沙族,在符国的历史之上能为符国打开如此疆域的人仅她一个,她也曾想,这样的不世功勋一定会让符国百姓们爱戴她,符国公卿们敬畏她,让她的名字在史册之中传世……
终还是自己过于天真。
而如今,左右的这些人,那些曾经簇拥自己又摒弃自己的,那些一直守卫着自己,从来没有离开的,他们都让自己看清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让她更好的治理这个国家。
两位作命内史在姜青鸾之前,一人抱着木椟,木椟之中放着王玺,另一人手执净辫,五步一鸣,以示宁静。
常岚也自动放慢了步伐,想与姜青鸾齐肩而进,但还是不由的让姜青鸾走在最前,这样的万众瞩目,理应是姜青鸾这一步步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