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当老于已经打算订个锦旗给季晨寄过去时,季晨来了,被何云起带来了。两人就坐在他的医馆里,坐在他的问诊台跟前。
于亚澜短暂的春天,还没开始,就已经凋谢。
何云起声情并茂:“老于啊……”
于亚澜生不如死:“老何啊。”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热情。”何云起毫不见外,捻起他桌上的分茶壶就给自己和季晨倒了两杯茶,还不忘薅了篮子里的一把豆干塞到季晨的怀里:“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老于看着他把自己桌上的东西翻了个遍,面无表情道:“我热情得很,我现在就想给你烧壶热情的开水,将我的热情全部灌入你的心田。”
“咱俩这关系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啊,有正经事求你。”何云起略一正色,拍了拍季晨的肩膀,正在剥塑料纸的季晨被他拍得手一抖,差点把豆干掉地上,“这位,你嫂子。”
“哎,弟妹好。”老于微微一点头。
“占谁便宜呢!叫嫂子!”何云起拍了拍桌子,“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你叫我一声哥过分吗。”
老于不甘示弱:“理论上来说我比你大三个月又十七天,所以你叫我哥才对,我叫弟妹合情合理吧!”
何云起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叫声哥,心里美,叫声嫂子你不吃亏!”
老于脸一板:“原则问题不容退让!说弟妹就是弟妹!”
“啪”地一声,季晨将手里捏着的玻璃杯磕到了桌面上,他微皱着眉,安静而缓慢地扫了他俩一人一眼。何云起赶紧一个正色,把季晨的右手袖子一捋,往脉枕上一放,说:“我带晨晨来看病,你赶紧的。”
老于立刻干咳一声,将手指按上了那细瘦的寸关:“看病要两只手一起,你把那只的袖子也捋捋别让他等急了。”
“好嘞。”何云起赶紧捞起了季晨的另一只手臂,替他卷起袖子,放在一旁预备着。
两个刚才还一唱一和,仿佛说着对口相声的人,此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了,一本正经地干着该干的事。一物降一物这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季晨比较厉害,他一人能降俩。
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季晨的眼睛在手腕和老于之间来回游走,面前的医者改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姿态,转而严肃起来,双手的脉诊结束后,老于微微皱起了眉,看了一眼季晨,又看了一眼何云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于你有话就直说,别吓人行不行……”眼见季晨的肩膀随着老于的目光骤然绷紧,何云起赶紧打破了过于严肃的氛围。
老于深吸了一口气,说:“晨晨还年轻。”
季晨和何云起同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还会长高的,男性的身高,到二十二岁才定型呢,咱还能……”
“你他妈有病啊!”何云起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脉枕冲着老于的脑袋就来了一下,“祸不及家人,咱俩有仇咱俩了,你吓唬我媳妇干什么!”
“那你俩啥毛病没有过来干啥!”老于敏捷一闪,成功躲开了何云起的攻击,抗议道:“你注意点啊,小心我曝光你医闹啊,没病还要打大夫你丧尽天良了啊!你家晨晨一点毛病都没有,非说有毛病……年轻人少熬夜,好好吃饭,你看瘦成啥样了!”
“没事你故弄什么玄虚,当大夫的别吓人。”何云起把脉枕重新扔回桌上,又给桌上的三个陶杯斟了茶,这次他记得给老于一起把茶倒上,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思,“来来来,于大夫,喝杯茶。”
“……”老于悻悻地哼了一声,“你拿着我的开水,泡着我的茶具里的我买的茶,怎么还一副特地孝敬我的样子。到底啥事,我一会还有病人要来你别耽误我正经功夫。”
何云起的情况,老于作为发小也是清楚的。
他俩虽说老斗嘴,但该干正经事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含糊,当年何云起捞回老于一条命,老于就偷偷从他爹那研究了许多门道,多少都给这发小试过,虽然学艺不精,但总算平稳到了高中。
高中后,于爸爸才在一次无意撞破后明白了何云起的情况,二话不说叫来了所有能帮得上忙的朋友,给他把能准备的东西全准备了一遍,就连毕业了,工作了,新装的房子如何布局,如何自保,都有于爸爸的一份功劳。
后来那房子里有了季晨,自然就用不着这些了。
这是老于第二次见到季晨,却熟稔得仿佛天天都见,毕竟他有个杀千刀的发小,每天朋友圈不是“晨晨出门上课了”就是“晨晨回家吃饭了”,一天不念叨“晨晨”五六次,那基本可以认定为他被绑架了。
好在老于的微信病人还挺多,他还可以在各种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养生伪科普中,洗刷一下被狗粮齁得发慌的小心脏。
“发烧啊……”听罢前因后果,老于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抿了一口茶,“我觉得,你们的思路是不是有点偏了?”
何云起剥开桌上的小零食,往嘴里一塞:“怎么说?”
老于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咂咂嘴:“你们有没有想过,发烧到底是起因,还是结果?就按你们的说法吧,季晨每次出去……降妖除魔吧,消耗过大,就会发烧,然后行动终止,整个人陷入昏迷,随后很快又会清醒过来。这到底是因为他的体质,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因素,让他发起了高烧,最后那样因素消失,他自然也就立刻恢复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使用灵力?”何云起的惊诧将他的眉毛挤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的身体在我的专业范围内是找不出问题的,很健康,你想用活蹦乱跳来形容也可以。但再往深,往我专业之外,我就没办法给出解答了。”老于顿了顿,立刻补充道,“我家老爷子最近去南方海边度假了,你也别想着把他抓回来,有啥就跟我说吧,我去翻他的书柜给你们查查,不过别对我有太多指望,我也就是个半吊子。”
“那就是目前没辙了……”何云起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冲一旁的季晨撇了撇嘴,后者脸上却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失望表情,他因为老于的话陷入了思考。身体没有问题,那到底是什么限制了他的灵力……
季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往下想想,有没有可能,每一次的战斗,他的灵力就根本没有见底,而是被某种东西遏制在了一个范围之内,一旦超过了这个范围,他的身体就会开始出现异常反应,具体表现出来就是体温升高,浑身无力……
“所以重点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怎么了,而是……是什么东西,导致我的身体变成这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刚刚推翻了一个几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这让他的眼睛都不由地睁大了几分,“我要找到这个‘东西’才行。”
季晨突然看向了老于,目光灼灼,吓得老于赶紧坐直了,拿出自己最正经的表情与他对视:“小同志你有话直说别这么看着我……”
“你认识颜培吗?”
何云起诧异,这又是怎么突然扯到颜培身上的?桌对面的老于也是一脸茫然,那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大脑正飞快的搜索着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半晌,他才微微张了张嘴,询问道:“颜培……是那个做医药的,颜培?”
还真认识?何云起刚打算站起来缓缓,一听这话里的意思,立刻又坐了回来,与季晨一起,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老于不放。
“他啊,就是个药痴,圈子里有名的疯子。早八百年前人就销声匿迹了,谁知道跑哪去了,为了做药啥事干不出来……不是,你们不会是遇到他了吧?”老于摆了摆手,似乎对着人很是不齿,看着桌对面两双瞪大的眼睛,赶紧补充,“你俩别跟我说,你们俩其中的谁还跟他有一段情……”
“没有!”两人答得飞快。
何云起恨不能伸手给老于脑袋上狠狠凿两下,连着呸了好几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骚扰晨晨,非说晨晨是他以前的媳妇,一会说什么恢复能力快,一会说长得像,疯言疯语没完没了。”
老于恍然大悟:“这样……那不用管他。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他有什么瓜葛,被他动了什么手脚,如果有,逃不过脉象,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言罢,于亚澜医生严肃地从桌后绕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就是吧,节制点,年少不知那啥贵,老来……”
“你少他妈给我公共场合开黄腔!闭嘴!”何云起猛地把茶一灌,一回身又跟老于扭打起来,两人就像从来没长大过似的,永远是年少时打闹不休的冤家模样。季晨也懒得劝了,捻起桌上的橘子慢慢剥了起来,直到何云起想起他水喝多了膀胱不太扛得住,才收了手,从季晨手里叼走了一瓣橘子,急匆匆地赶去了厕所。
“晨晨啊。”见何云起走远了,老于才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季晨瘦削的肩膀,对着那写满疑惑的大眼睛笑道:“我这发小,虽说是个傻子吧,但小时候也确实吃了很多苦,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心里难受也不跟人说……他长这么大,喜欢过不少人,也谈过几次恋爱,最后都被人甩了,你说背不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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