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是昼长夜短的夏季,要熬到天亮,起码还得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他们要留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废弃医院里,跟门外徘徊着的、伺机而动的,甚至可能会破门而入的恶灵作斗争。
要是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今夜,买个彩票都该中大奖了吧。
光秃秃的信号格彻底打消了季晨求援外界的念头,他将手机收进口袋,从包里取出刚才被他安置好的手串,随手一撸,将它重新戴在左手上,依旧是一副极其不搭的模样。
在不知道这玩意是个人之前,何云起只觉得它土气,可在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他就莫名的觉得这东西有那么点碍眼。
“晨晨,你要把你前辈……”何云起斟酌了用词,停顿两秒,“给请出来?”
“嗯。”季晨应了一声,将手串随意摩挲了一阵,他在用这样的方式,与这位寄居在其中的前辈沟通,可是无论他怎么触碰,手串都没有任何反应,周围也没有发生什么动静,季晨的眼里有了疑惑的神色,他凑近手串打量好一会,动手拍了拍它,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前辈是不是累了?”见他怎么也没法重现刚才的一幕,何云起居然开口替这串珠子说话,“刚才又是关窗户又是演戏的,现在大概是想休息休息?”
“不会的。”季晨停止了对“前辈”的骚扰,定定地思考了一会,他的眼睛飞快转了一轮,突然抬起头,看向刚才贴着姜黄符纸的门,像是要将视线穿过那枣红色的木门,去看清门外的情况。
手串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每一颗珠子间都在互相挤兑,互相摩擦,甚至有那么几颗还表现出了带头逃窜的意思,已经快要把他的手一同拉扯起来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何云起看向对面的人,少年根本没空搭理手上不断奔逃的珠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木门,将双唇抿得发白,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黑曜石珠不停摩擦的撞击声。
这状况让何云起开口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而季晨的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抓住了一旁的旄节,指尖攥得过紧,以至于骨节突出分明,这个动作,不就是时刻准备战斗的意思么?
何云起赶紧跳下桌子,大跨一步,来到季晨身边,扯着他的手就往窗边靠去,何云起长话短说,急切道:“我刚看了,这里有晾晒杆,咱们翻……”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震天的爆裂声炸响在木门外,一阵巨大的气浪立刻掀了进来。
何云起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要被这气浪刮掉一层,更别说随着这气流一起袭来的,还有各种砖碴木屑,这些东西全都混在一起,暴风雨似的往他身上拍打。
紧握着的手被拆开了,须臾之间,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何云起不知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砸到了什么东西,磕到了什么地方,一双手胡乱在空中抓挠,等到他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暂时稳定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悬在了四楼的窗外,他的手紧紧抓着的,正是那间杂物房外锈迹斑斑的晾晒杆。
视线向下投,何云起的瞳孔骤然紧缩。脚下,是这破旧医院低矮的四楼。而此时,这短短的楼层却被一层又一层,无限叠加,拉伸成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第19章 城南(12)
“这他妈……”何云起心里一惊,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刚刚还是四楼,现在怎么看都是四楼的无限平方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阳台外的晾晒杆爬满了陈年铁锈,手掌随意剐蹭一下,都会让锈渣不断的下落,可何云起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他一边躲着不断下落的铁屑,想要重新攀着这摇摇欲坠的架子爬回去时,四楼破碎的窗户里缓慢的探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黑色的发丝,惨白的面庞,脸上两个带血的窟窿里嵌着混浊的眼球,灰白的眼白占据了眼眶所有的缝隙,甚至连一丝黑色都没给留下。而这样一双看不出任何活气的眼睛,镶在了一张布满皲裂的灰色的脸上。
它的脸很长很长,下巴就像楔子,正搭在窗沿上,与正下方吊着的奋力挣扎的何云起相望。
随后,那皱起的鼻子下方,一道裂缝扩大了,咧出了一个大概可以称为笑容的弧度。
那漆黑的笑容清晰地映在何云起瞪大的眼睛里,那一刻,他的呼吸随着这东西裂开的嘴定格了,心跳的轰鸣声像海浪一样翻涌而上,在鼓膜里聒噪的回响着,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何云起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怎么办……怎么办?松手吗?下面是万丈深渊,就算那深渊是幻影,从四楼松手落下去,不死也得半残,更不要说这地盘就是它的,如果不松手,爬上去呢?
他再一次抬起头,可这一次,那东西的已经近在咫尺。
人的最小有效视距是十厘米,十厘米之内,再清晰的东西都会变得模糊,而此时,它皴裂脱皮的,散着森森死气的灰白面孔,穿过了布满锈迹的晾晒杆,稳稳地停在了离何云起的眼睛十厘米的地方。
杂草似的毛发被风拍乱,一丝丝的挂在它脸上的裂纹里,没了黑色的瞳孔竟然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被皴裂包围的嘴缝已经咧到了耳朵,距离太近,何云起就是不想看清也不得不看清,那嘴里枯黄变型的牙齿,和比牙齿还大的齿缝,让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冲他喷来。
你他妈难道还想用口臭把人熏下去不成?!
何云起内心莫名火起,长得恶心就算了,手段比长相还恶心,他尽力别过头,躲开离他越来越近的脸,手心紧贴的长杆坑坑洼洼直硌手,可下一秒,那东西却连硌手的权利都不打算留给他,一阵沙哑的“咔咔”声传到了何云起的耳朵里,他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长杆两边,连接着墙体的那对苍老的支撑杆已经承受不住,而且极有默契的,同时断裂了。
“不好!”
随着断裂声传来,何云起的身体,随着手中铁杆的弯折而急速下坠,手掌早已擦得生疼,被这么一坠,差点扯不住。他浑身的血液再一次充到脑袋里,耳旁全是嗡嗡的鸣响,唯一能让他苟且偷生的晾晒杆没了支撑,恐怕没办法再支撑他的体重了。
“跳吧……”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催促着,“跳下去,没准能活,没准可以逃走,别管那个该死的小鬼了……”
该死的小鬼?何云起瞬间明白了这声音的来源,这鬼东西是想像当初蛊惑梁天一样,把这些鬼话往人脑袋里塞。他抬起头,逆着狂风和阴冷的死气,狠狠地瞪了一眼与他近在咫尺的恶灵,咂咂干燥的嘴唇使劲呸了一声:“滚!”
“跳下来!”什么声音再次传来,夹杂在狂风一般的耳鸣里,何云起暴躁地一抬头,冲着脑门上的鬼脸怒吼道:“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我活了二十六年就没见过你这么……”
“跳下来!我接着你!”
这声音并不遥远,确切的说应该是很近,何云起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嗡嗡作响脑袋,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那是……是季晨的声音!他赶忙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季晨还能说话,至少证明了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
“跳下来!三楼的阳台,我接着你!我一定能接住你!”季晨的声音忽远忽近,在狂风和冷气中听得格外模糊,但他话里的词却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何云起的耳朵里,楼下,三楼……何云起猛地低下头,脚下依旧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没有阳台,更没有季晨的半点影子。
可脆弱的横杆已经等不了他细想了,“喀嚓”,风声中夹杂着横杆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的脆响,何云起心一横,趁着还能借一把手上的力,不顾手心被铁锈剐蹭的疼痛,腰上用劲,一咬牙一闭眼,将自己的身体冲着三楼那个他看不见的阳台,狠狠地甩了出去。
那一刻,他的大脑彻底空白。
影视作品里惯用的走马灯镜头,居然在他的脑海中真实重现出来,无奈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剩下多少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仔细想想,来不及去的地方,来不及做的事,都太多太多太多,如果说是遗憾的话……
坠落的瞬间,大脑其实容不下太多的思考,所有的记忆翻滚着流向了最终的画面,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就狠狠地砸在了一个说不上是软还是硬的东西上,他赶紧睁开了眼。
接住他的是一双手,接得很稳。左手在膝弯,右手在肩膀,这是什么?这是传说中的公主抱!而做出公主抱的这位王子还没接稳一秒,就重心不稳地向后滑了好几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何云起赶忙伸手,往他后脑勺上垫了一下,又生怕自己压坏了他,霎时间,两人竟是扭成了一个奇怪的相互拥抱的姿势。
“没事吧?”
“还好吗?”
也顾不得这搂搂抱抱的到底尴尬与否,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关切的声音。这导致了他们往后三秒的愣怔与沉默,待反应过来后,两人便立刻撒开手,一南一北翻开身去,坐在原地,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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