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也不坚持:“那就随您安排了,大师。”他收起搁在桌面的佩剑,将卡在系带和纽扣间的蛇形吊坠摆正。“我先回去了。”
路易斯斜倚在窗前,懒懒地摆了下手:“慢走。”
他看着窗外的满目春光,惦记起不久前辞别的故友:也不知琳卡乘的那艘船到哪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银湾塔的彩色玻璃穹顶,在神像周围的空地上投出一圈万花筒似的光斑。各色纹路在土色方砖之上随日光偏斜缓缓流动,给图书馆的低调古朴平添了一层轻灵。
只要走进银湾塔,时间就好像慢了下来。
数个近一丈高的书架像一面面厚重的屏风,需要架起爬梯才能把最上层的书籍取下。银湾塔里的学者和求学者都正忙碌着:或依照列出的书目在书架间搜寻,走动时的脚步很轻;或为文献作注,翻动书页和写字的细碎声响交错成诗;或围聚桌前,对某个问题展开热烈讨论。
“……因此,基于帝国晚期的制史原则,我们可以认为……”
灰蓝色的学者长袍式样雷同,其上的面孔却各异。既有尚未褪去稚气的年轻人,也有满头白发的老者。虽年纪、出身和资历不同,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相同的光芒,那便是对知识的执着热望。
也正是在他们当中,丽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银湾塔馆长的孙女同样穿着朴素的灰蓝色长袍,但她的年轻就像穿过彩色玻璃的日光,使这种色泽暗沉的装束鲜活起来。她轻车熟路地领路易斯绕开人多的地方,步伐轻快地走向银湾塔一角的阶梯。
“要不是我和谢默斯叔叔都信得过你,才不放你进藏书库呢。”丽兹转着手中的钥匙串,俨然一副银湾塔之主的做派。“可别告诉外人啊,不然他们还以为这里想进就进。”
路易斯笑道:“那可真是承蒙你厚爱了。”
赏金猎人对银湾塔一向心存敬意,却基本没进来过。他的知识来源不是书本,而是自己并不平静的生活,走进银湾塔的藏书库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丽兹打开库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还紧盯着路易斯,显然有一百个不放心:“你身上没有打火石之类的玩意吧?有的话快拿出来。哦,水也不行,会糟蹋纸张的。”
见路易斯摇头,丽兹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几天我们在忙别的事,琳卡女士托她伙计送来的这批还没来得及开封呢。”
她引着路易斯走进库中,一天前刚送到银湾塔的三个木箱就摆在离门最近的角落。丽兹小心翼翼地裁开封箱条,示意路易斯亲自翻找需要的东西,自己坐到一旁,翻起了藏书库的藏品清单。
“我就待在这儿,时时提醒你善待我们图书馆的宝贝。”见路易斯似要坐在木箱的边缘,她又忍不住叫起来。“你别往那坐!那里面的书很脆弱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路易斯知道自己该守银湾塔的规矩。
“说来琳卡女士怎么还能把自己的账本落货物堆里啊,她走得好像很仓促。而且那账本等我们开箱整理的时候顺手找出来,再还给她不就成了,何必特意差你来找呢?”丽兹有些不解。“找到后不如也给我瞧瞧吧。”
路易斯边在堆摞整齐的旧书中搜寻琳卡留下的证物,边回丽兹的话:“你不懂生意人,他们把账本看得可重了,哪能随便经外人的手。”
丽兹歪着脑袋想了想,勉强接受了路易斯的说法:“那就算了,说不定还没银湾塔的书录好看呢。”
找了好一会儿,路易斯才在旧书之间翻出那摞用旧羊皮包裹的“罪证”。翻开草草一看,账本条目与雇佣合同上的潦草字迹和当年一样。
——就是这个。
路易斯暗自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When the Morning Light Shines in - Dan Romer
远哭五这个bgm还可以的(虽然游戏没认真玩)
☆、第四十四章 石心玫瑰
探险家的远航总带有各种各样的目的,也离不开背后的资金支持。
不比其他国家,玛伦利加只是个偏安于东南半岛的商业城邦,没有广阔的土地和丰富资源,人口密集但总量不足,最引以为傲的也就只剩下雄厚的资本了。在贵族和商会的雇佣和投资下,代表当时最高航海水平的探险家们组织起各自的队伍,为玛伦利加开拓海上通衢。
“让钱生钱”,这是大多数投资者最朴素的想法。不过,也有些探险家对本心看得极重:比起赚得盆满钵满,他们更向往通过漫长的航行,发现人类未曾涉足的秘境。
——银湾塔杂记·探险家与他们的船
洛格玛地区边缘的山坡上,胡塔率众建起的二号前哨站正迎来一天的开始。
胡塔带来的人当中,克洛伊是起得最早的之一。天还泛着鱼肚白,她已经走出了帐篷,蹲在溪边用冰凉的流水洗脸。信标号的大副见她是年轻姑娘,路上一直对这位晚辈很照顾,说话也特别客气,甚至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慈爱。
“是营地外边太吵闹吗,还是帐篷里太冷,怎么起得这么早?”他边和克洛伊说话,边往手中的铁壶灌溪水。若是胡塔再不醒来,就给他兜头浇个透心凉。
克洛伊摇了摇头,浅笑着把松散的发辫重新盘到脑后:“不,我就是想看看这儿的清晨是什么样的。一直听庄园里的长辈们提起洛格玛的事,没想到自己也有幸至此,现在一看的确十分神奇。”
大副马上想起克洛伊在信标号上的表现:明明是第一次上远航的帆船,胆子却格外的大,不管外头是否风平浪静,都整日待在甲板上,甚至想抢过水手的活,爬到桅杆顶上去补帆。
船上的条件远不比岸上,淡水和蔬菜都是稀罕物,几乎顿顿都是海鱼。克洛伊不仅没抱怨,还从老水手那里学了一手海钓的本领。
见克洛伊并未被托雷索之血引发的“共鸣”影响太深,大副也稍微放心了一些,索性撂下铁壶,和她多聊了几句:“我的船员里有不少人是农牧民出身。上次来探路,经过河谷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长吁短叹的,说这么好的地没人耕作放牧实在浪费,他们看着都心疼。”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放到七八百年前,说不定这里也和玛伦利加一样繁华呢——虽然我还没去过玛伦利加。您看,我不过是个喜欢打打杀杀的乡下姑娘罢了,还是不能和族长、审判官他们,还有信标号上的各位比见识。”
大副也难得笑出了声:“那里热闹倒是热闹,不过细究起来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没什么好羡慕的。你要是跟我们在海上多跑几个国家,就会发现玛伦利加也就那样。”
“是吗……”
克洛伊低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与远在玛伦利加的弟弟见面时再细问。她看着大副手边的铁水壶,又起了打趣的念头:“您对胡塔船长还真是不客气。”
在她印象中,大副对待手下的船员一向赏罚分明,私底下则还算温和,但只要对着胡塔,就连敬语都像是夹枪带棒的,有时又像个处处操心的长辈。
大副的回应理直气壮、言简意赅:“他就是欠收拾。”
既然要对信标号负责,就必须有刚柔并济的手段,只是大副对船长的“敲打”强硬了些。
二人正说话间,海格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审判官大人。”大副很生疏地向海格打招呼,克洛伊也跟着向他行礼。
海格略略点了个头,又像刚想起来似的低声道了句“早”,就当是打过照面了。
大概是受“异端审判官”身份的影响,就算是不待见教团的人,心中也难免有一丝怯意,海格本人不苟言笑、严肃阴沉的性格更是加剧了外人对他的敬畏。
和同龄人相比,克洛伊显然是胆子大、心思活络的那类。萨缪尔辈分上算是她的叔父,但血缘已经隔了几层,说不上有多亲近。萨缪尔接任族长后一直统管着族人,索菲娅则把持了钱和产业,家族元老难免对他们兄妹有些非议。
即便如此,作为族长的后辈和下属,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表示关心。
于是,克洛伊上前几步,态度谦恭地叫住海格:“审判官大人,请问叔父他还好吗?”
海格正忙着把手里写了字的纸片扔进篝火。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话,他转过身,俯视眼前这位年轻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托雷索族人,迟疑片刻才回答:“还好。”
克洛伊的双眉飞快地蹙了一下,对海格敷衍的回答心存疑虑,但又不方便直说。
——他们家的绿眼睛实在是太恼人了,就像蛇的信子一样引人分心。
海格边在心里抱怨,边板着张脸补充了两句:“他还没醒。先不急着出发,教警们还在你们的一号前哨站休息,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这里天气寒冷,午后动身比较合适。”
大副拎起铁壶,准备把胡塔和其他睡足了觉的船员叫起来干活:“如果需要什么应急药物、备用武器,或者是马骑得不惯、想要换一匹更好的,请直接跟我说,就不用另去打扰船长了。反正最后他也会把那些活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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