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之后,我发现澜澜不再哭泣,他只是出神地盯着某个地方,于是我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的回答,我至今无法忘记。
“我在看耶稣像。”
“为什么看耶稣像?”我问他。
“一抬头,就是你,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你头顶的耶稣像可以看。”
对他的意思,我并不太明白,只是在那之后,我便将办公室里的那尊耶稣像移动了位置。在那之后,澜澜就闭上了眼睛。
后来,一对姓叶的夫妇想来领养孩子,他们一眼就看中了澜澜,要将他带回去。我很难过,因为我爱的孩子即将要离开我了。
他走之前,我摘下了一枝玫瑰花送到他手中,他说他不喜欢玫瑰,我对他说:你就是我的小玫瑰。
我从来不想做亨伯特之流,爱上一个小女孩就念了她一生,但我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像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染指那些孩子一般。澜澜走后,我开始想念他,甚至想去那对叶姓夫妇哪里将他夺回来。
那时候,我也差不多明白了那句话,或许澜澜离开前,我不该说他是我的小玫瑰,我该告诉他,你是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然而澜澜似乎并没有那么爱我,他居然将孤儿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那当警察的父母。那对夫妻知道这件事之后大为生气,似乎想要将我告上法庭。
我很伤心,原来我对他的那么多年的照顾,他居然丝毫也不记得。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对夫妻还没来得及搜集证据,便因出车祸双双去世。
这时候澜澜已经快要上高中了吧,我想,或许我还有机会把他要回来。尽管他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在孤儿院生活,但我可以把他收为养子,我可以与他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满怀期待地去找澜澜,却看见他和另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在一起。
那一刻我没有多少愤怒或伤心,更多的想必是失落吧。我最爱的最爱的孩子,终究是选择了另一段人生,祝他幸福。
二零零七年八月十六日
陈锋】
合上信纸时,傅离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是为生气,还是害怕,惊诧。但是在看完这封信以后,所有的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玫瑰花。
耶稣像。
叶澜房间里的飞镖。
叶澜意外去世的父母。
咖啡撒到叶澜腿上时,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叶澜可以在晚上一个人出来,但纪元钧丝毫没注意到。
调查人口贩卖案时,叶澜每一步有意无意,却又完全正确的指引。
监控录像中的男人像掩饰的,原来并不是身材,性别,样貌,而是直立行走这一事实。
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汇聚成了一个真相:一个多年前生活在孤儿院,见证了贩卖人口,并且被院长侵/犯的孩子,多年后杀死了院长,并暗中指引他人,查封了作恶多端的孤儿院。
那个孩子,就是叶澜,而自己,玉笙寒,纪元钧等所有参与调查这起案子的人,都是叶澜的棋子。
至于双腿残疾,要么,一开始便不存在残疾,要么就是他后来治好了双腿,却为了复仇,隐瞒了下来。
傅离捏着那张信纸,坐了很久。接着,他将信纸与照片塞回了信封,将叶澜的那封信留了下来,其余的重新装回木盒里。然后,他写了一张便签贴在床头,告诉玉笙寒自己去找叶澜玩了,让他回来以后不用等自己。接着,便带着那封信去找叶澜了。
他不想告发叶澜,他只是想去最后确认,叶澜究竟是不是杀死陈锋的凶手。
马不停蹄地来到叶澜家,敲了敲门,没多久,叶澜便坐着轮椅出来,为傅离开了门。当傅离看到叶澜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不知为何,居然稍稍松了一口气。
叶澜面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柔,热心地招呼傅离进来喝咖啡。傅离望着他的笑容,便觉得,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叶澜该是见到尸体会痛心,会为受害者惋惜不已的人,他怎么会杀人呢?
像上次一样,傅离配合着叶澜,泡好了手磨咖啡。叶澜提着咖啡壶,慢慢将咖啡倒进杯子,又将杯子递给傅离。傅离盯着他纤长的手指捏在咖啡杯上,指腹与杯壁接触的地方微微泛白,傅离开口:“陈锋是你杀的吗?”
叶澜停顿了一下,将咖啡杯摆在了傅离的面前。他的神情那样淡定从容,从容到不像是在面对他人的质问,而是在闲聊一般,回答:“是。”
傅离没想到叶澜会回答得这么轻松,他以为叶澜至少还会否认一下。他将那封信从口袋里取出,取出装在信封里的照片,问:“这是你吗?”
叶澜将照片取过来,望着照片上稚嫩的自己,他笑了笑,说:“二十年前的照片了,真是难得,现在还能看见。”
“所以陈锋真的是你杀的。”即便是得到了叶澜的亲口承认,傅离还是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顺着喉咙滑下,于是喉咙里也带了苦味。
“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傅离看向叶澜,没有回答。
叶澜嘴角一勾,站了起来,他就像所有身体健全的人一样,走进自己房间,从墙壁挂着的靶子上,取了一支飞镖下来。接着,叶澜回到客厅,对准面前的墙壁,轻轻一投。
飞镖脱离叶澜的手指,像一支箭一般发射出去,最后,牢牢地钉在了墙上那副人物油画中男人的脖子上。
叶澜望着墙上的油画,说:“我的腿还残疾的那十多年,做不了别的运动,只能玩这个。”
不知为何,傅离感到有些害怕。
他知道,叶澜不会伤害他,但还是有些害怕。
他站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他支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身子,倒了下来,而在他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事物是——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尝试着像《洛丽塔》那样去写陈锋的信,即完完全全从一个恋/童/癖的角度,来书写一个成年人诱/奸小孩子的这件事,但我发现我做不到,臣妾做不到啊!!!
☆、第 46 章
傅离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出乎意料地,自己的双手双脚似乎并没有被人绑上。他从床上坐起,张望着周围的环境——一个陌生而陈旧的小房间。房间里放着床,桌椅,木头架子,斑驳发黄的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叶澜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傅离。
见傅离醒了,叶澜才开口:“你醒了,睡得可真久。”
“这是哪儿?”傅离问。
“这里是我和元钧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傅离看着这房间的装潢,想必是叶澜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专门弄出来的一个二人空间。只是傅离想不出,叶澜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便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叶澜起身,走到傅离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要你做我的人质。”
“人质……”无需细想,傅离便明白了叶澜的意思。他赶忙解释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是杀死陈锋的凶手,你不用担心的。”
叶澜挑了挑眉,说:“我知道。”
“那,那为什么……”
叶澜浅浅一笑,坐了下来,说:“你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在圣和孤儿院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吧?不过我猜,你多半是通过陈锋的日记,或是书信得知的,那一切的一切,都太令人痛苦了,我和你说些别的吧,说些美好的事情。”
傅离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你所知,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老师,还有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不错。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孤儿院看电影,看得就是一部讲警察如何破案的电影,也正是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埋藏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当上警察的愿望。大概十岁出头的时候吧,我在孤儿院附近见到了一只小猫,那时候我手上刚好有一些吃剩下的食物,就喂给了它。此后,那只小猫每天都会跑来孤儿院,我也就每天喂它吃的,和它说话。”
“小猫?”听见叶澜这个描述,一个猜想在傅离脑海中生成,他问,“是什么样的猫?”
提起儿时喂养过的小猫,叶澜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是一只全身黑色的小母猫,很可爱哦。”
傅离:“……”该不会……阿玉要找的人就是叶澜吧。
“我十三岁的时候,一对姓叶的警察夫妇收养了我,他们对我很好,还送我去了附近的初中读书。正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元钧。他和我从前认识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他初中的时候个子就比别人高了,他的运动能力很强,也很开朗,对每个人都很友好。或许这么说,会有些矫情,但那时的元钧确实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那昏暗的人生。”
“再后来,我们一起上大学,我和元钧从朋友变成恋人。如同我之前与你说的,我为了救他,双腿落下了残疾,医生说再也不能走路。我还记得元钧那时候跪在我的病床前,拉着我的手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我很感动,甚至觉得,为了他失去这双腿,也不算什么了,至少他会陪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