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吗?”
李绿走动了起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哒咯哒地很刺耳,她在翻动纸张,明鹫听着觉得她似乎是想掩饰什么。
李绿在翻动纸张的同时说这话,声音和哗啦啦的翻动声一起录了进来,“是啊,你还能不相信你舅舅吗?他既然告诉你你病了大半年,那肯定就是这样的,你何苦来找我确认呢?”
戍渥没有回话。
翻纸张的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出现椅子被重物缓缓压下的吱呀声,李绿应该是坐在了旋转椅上,“而且,你跟上将先生……也许……是一夜情也说不定。对吧,也许你某天晚上喝醉了酒,不省人事,所以就忘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就不记得上将,这很正常。”
“嗯……”戍渥并不容易他的话,但口头上还是回答着,“也许是这样的。”
“你放心,这个问题我在你的体检报告中会注意,报告中你的脑袋绝对一切正常,不会让上将怀疑的。”
“谢谢。”戍渥动了动头,衣服摩擦著录音器,“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是什么?”李绿此时的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声音都是轻快的。
“我……在生病期间真的用了大量麻醉剂吗?”
又是几秒停顿。
“嗯,”李绿明确着,“很多。”
“那……什么时候这个病会痊愈?”
“总有一天,”这回李绿回答很快,“总有一天会痊愈的,当你真正长大的时候,也许就会痊愈了。”
二人在这之后就没有再聊什么了,戍渥没多久就坐到过道椅子上面独自看书了,录音器中再没录下什么有用的内容。
明鹫关闭播放,车内又陷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他从录音内容中捕捉到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戍渥在骗他。
但不仅限于此,很明显对话内容中提到的那位“舅舅”是关键人物,是他让戍渥去考Alpha,是他告诉戍渥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那个所谓的“舅舅”也在欺骗戍渥。
同样的,如果李医生也知情,那么她同时也在欺骗戍渥。
既然他们隐瞒着戍渥在十九区的那段生活,也就说明戍渥的记忆消失跟他们脱不了关系,甚至有可能就跟那个“病“有关。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让戍渥失去跟自己有关的记忆,又让他去参加Alpha考试,而落败后的戍渥又直接跳过Beta考试去参加了Omega考,最后还选择了自己成为伴侣。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巧合。
戍渥,也许就是这看似不巧合事件当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这一环,恰巧又是明鹫分外在乎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鹫想,他很聪明,戍渥出现在十九区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就说明是有人把他刻意安排过去的,目的恐怕就是让戍渥成为自己的软肋。
空静的车内陡然来了一声冷笑,明鹫指尖抚着额头,他的指腹没用力地揉了揉,送一个情人这样卑劣的手段令他熟悉,明鹫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位处警戒局最高职位的人——白复。
——
戍渥回到家后没有开灯,他把背包和邵氏烤鸭放到桌上,脱力地扑倒在床上,很快地陷入了浅眠。
戍渥这一天过得心不在焉又十分疲惫,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白复和李绿两个人都在跟自己撒谎。
李绿说他喝醉酒,一夜情。但是在戍渥记忆中,他从来没碰过酒,这一点李绿应该很清楚,毕竟她常年都会检查自己的身体。
可她竟然脱口而出由于醉酒而发生一夜情,这说明她在编瞎话,至于是无心漏掉细节,还是故意的漏洞,戍渥此刻无暇去想。
他此时此刻就是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活中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都在同时欺骗他。
不告诉他自己的病到底是什么,骗他确实是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用哄孩子的语气、最拙劣的语言来欺骗他,这让戍渥很生气。
戍渥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活得很独,哪怕有舅舅一直帮持着生活,李绿医生也会经常陪在他身边,但是戍渥依然觉得跟这样的两个人是有距离的。
那种感觉就像你跟一个人面对面站着,他说的话你可以听到,可以理解,可是你碰不到他,你感受不到温暖,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他们就是生活给你设定好的程序,程序的作用只是负责你不死机,不管你流不流畅。
但是戍渥一直努力在让自己缩小这种疏离感,他的方式就是听话,只要是舅舅说的话他都无条件相信服从。这是他从小训练出来的,也是一直以来不想被抛弃的自救方法。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戍渥感到被背叛,那种可怕的疏离感变成了无底洞,戍渥看不到边,他失去了陆地,他失去了自己落足的地方,这让他愤怒又恐慌。
戍渥睡沉了,他做了梦。
梦到世间是片汪洋大海,一开始,白复是戍渥的船帆,无论海浪多么凶猛他都足够有信心去战胜。
可到后来,船底破了大洞,漏进来水,水位不断升高,船已经全部被吞没,此时戍渥已经被水包围,他失去方向,失去勇气,也快要失去呼吸。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的角落,又或者他可以属于任何一个角落,他没有任何归属感,他开始有些害怕黑暗。
仓皇无措的时候,在幽暗内心深处,有一点亮光,戍渥闭着眼睛在内心摸索寻找,想去看清那束光,那束光里有个人。
再近些,那个人在看他,可他的眼神很凶,怒视着戍渥,对他说,“你骗了我!”
话语太凶,眼神太狠,戍渥被吓醒,他的脖颈冒了薄汗,这才发现自己没开冷气。
戍渥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去开灯,开冷气,脑袋里混混沌沌,一直在回想梦里明鹫的眼神,毫无疑问,他并不想明鹫那样对待自己。
也毫无疑问,戍渥很清楚,明鹫目前来看没有欺骗自己,甚至一直在给自己机会坦白,就像是他一直在向自己伸出手似的。
戍渥走进浴室,撩着衣服下摆往上一拽,上衣脱下后被丢到一旁,光脚踩在浴室地板砖上还是会有些凉,戍渥每一脚都踩得很实,像是故意让脚底去吸取地板上的凉气,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从花洒淋下来的水毫不留情地浇在戍渥身上,水温没有调节好,淋出戍渥一身鸡皮疙瘩,他以前不喜欢这样过于刺激身体的温度,但他此刻很享受,他强迫自己承受这样的温度,他强迫自己脑海里只留下“冰冷”。
不然脑海里那张愤怒的脸,那双痛苦的眼睛,不知道会折磨他多久。
他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哦~
第26章 命门
赵晴晴的新闻在第二日早上六点准时传送到订阅该媒体新闻的用户手环上,语音版与文字版同步传送。
由于联合处的人在后面为他们铺路,因此这家媒体大着胆子买下来十八区各个区的中央广场光屏,记者在现场拍摄到的视频内容加上主持人的讲解,在光屏上一直会播到八点整。
赵晴晴第一日的媒体炸弹直指警戒局持枪乱用,毫不避讳遣词造句的犀利,对于毫无武器的学生而言,没有进行谈判而直接开枪的警戒局人员无疑是在谋杀。
以及关于被捉走的学生至今他们的家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警戒局方面也没有要放人的打算,这算是暴力执法。
内容中赵晴晴不断提出一个问题,也就是法令赋予警戒局方的权力是否过大,该组织是否应该拥有相应的监督机构等实际问题。
明鹫六点多就来到戍渥楼下,戍渥醒得也很早,明鹫在楼下没等多久,就看到戍渥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车门在明鹫看到戍渥的那一刻向旁自动滑开,戍渥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后上了车。
车内新闻轮播,专业的播音员腔调十足地播报着,两人各自都有心事,默契地都没有言语,他们甚至连“早上好”都没有跟对方说。
【我们有幸采访到了警戒局的章阶章队长,来让章队长为我们谈一谈昨日被关进监狱的学生会怎么样处置。”
拼命想让自己不尴尬,注意力就会使劲儿往一个地方集中,此时有些电流杂音的采访音传了出来,里面提到的机构和人名都分别让车内二人竖起了耳朵。
【大家好,我是警戒局出警队长章阶。】
【章队长您好,请问昨日被您抓走的学生们现情况如何?”
【呃……我希望这位记者可以称他们为“□□者”,之前所称呼的“学生们”可不会是这样的一群暴徒。】
【这样啊,章队长见解确实独到。嗯,那么,就请章队长来跟大家说一说那群□□者现在情况如何?】
【违法了法令,当街扰乱治安,自然是通通收监入狱。】
【但他们并没有犯重罪,仅仅是坐在那里举横幅而已,这也要被重罚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犯重罪?】
【呃……这……他们并没有带武器不是吗?】
【哦不,那只是他们在镜头面前表现的毫无缚鸡之力,实际他们有的人身上甚至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