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琪憋了气,不肯理叶悠。文家找到了叶悠,没表现多亲热,叶悠不咸不淡在一群人中间站着。过了好久,她对孟佳琪说:“那是我阿姨,不是我妈妈。”
“我妈妈……她不要我了。”
叶悠说着说着,突然哭出了声。
叶悠的阿姨这时从人群走到叶悠旁边,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放在叶悠后背拍了拍。
“五一有一周假,你妈那时来看你。”
这会儿才是三月初。
孟佳琪喜欢叶悠,关注她,因为她长得可爱,又拥有光鲜的未来。此刻叶悠落到窘境,孟佳琪跟着落到窘境。
她质疑叶悠接近她的用心,而她自己对叶悠一样不单纯。
幻想碎了。
叶悠虽然可爱,可她利用同学,品德这项得存疑。叶悠的前途可能是光明的,但她永远不知道前世叶悠是怎么走向光源的。前世的叶悠一样远离母亲,寄养在不干实事的文舅妈家里,她的妈妈一样出于某种原因抛弃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叶悠也不能活得圆满呢?
孟佳琪想不明白。
她不那么讨厌叶悠的利用了。同情总可以拉低人的底线。
叶悠啊,前世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夺目的那个人,她原来是这样的。揭开幻想,叶悠才是叶悠。
叶悠的阿姨不停拍着叶悠的后背,“嘭嘭嘭”,仿佛叶悠的眼泪是被她这么拍出来的。
闹剧结束,叶悠从她身边走过。
叶悠说:“我真羡慕你。”
那是孟佳琪迄今为止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还真是什么人都会受人羡慕啊。
好像每个人都以为旁人活得比自己要轻松。
文家人浩浩荡荡坐进车里,都走了,堂屋地上一地的烟蒂。孟佳琪拿着扫帚弯腰扫地,家里人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她妈洗好了菜淘好了米,没来得及下锅。
高压锅放在灶上蒸米饭,她妈坐在长椅上看着孟佳琪收拾一屋子狼藉。
不在女儿面前抽烟的孟利航这会儿又抽起了烟,孟佳琪扫地从他身边经过,他掐了烧掉半截的香烟,扔到扫帚边上。
“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
孟佳琪没吭气,她爸撇了她一眼,说道:“你还真是挺犟的。自己看人不清,做事又不仔细,这点错不肯认吗?”
孟佳琪做事不细致是真的,撺掇同学、不给家里人知会就带人四处撒野,孟利航是万万不信的。
孟利航把道理都摊开了,孟佳琪没的辩白。她倒是没想到父母一点儿没信文家的指摘,扫完地在墙角找了张矮凳坐着,闷闷不说话。
高压锅开了,噗嗤嗤发着声,金晓要炒菜了。
孟利航被文家人气毛了,还不肯缓和脸色,金晓就跑出来圆场。
“考了一天试,又到外头玩了一圈,你到卧室歇一会儿吧。”
孟佳琪埋头走进了卧室。没一会儿她开了电视,借电视声掩盖她自己困兽般的哀鸣。
她就是想哭。不为父母的批评,不为母亲那一巴掌,也不为叶悠冤枉她。
她怕,一直怕。怕自己闯不出一条坦途。
她对叶悠用心,道理和一个人走在瓷砖地上莫名其妙赌咒是一样的。
叶悠幸福,我也幸福。
她在抽签,测运。
第10章
孟佳琪失眠了。
吃了一顿气氛不太好的晚饭,后来一家人凑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看似将一切揭过。没人来追她的责,是她自己躺在床上睡不安心。
她想改变自己的未来,想家人拥有更好的物质生活。她想得到的那么多,她能做的那么少。要不是怕吵醒父母,她都想翻下床挑灯夜读,未必学得进什么,至少可以停止胡思乱想。
十八岁高三,高考前一个月孟佳琪临阵脱逃了。奶奶逝世,外地的父母又管不到她。他们和老师联系过,早知道她考不上本科,在电话里默默接受了她的选择。父母依然逐月给她打来八百块钱生活费,孟佳琪在镇上租了两百块钱月租的一间房,和外地做生意的小贩混居一处。唯一谋生的方式,是最原始的出卖劳力,结婚也是一样的,对她来说就是当个多功能的保姆。
前世的经历限制她的眼界,她对现状不安,着手改变却有心无力。她是个学生,专心学生的本职就好,眼界其实可以慢慢开拓,没人逼她,她自己心焦。现在的她连体力劳动都胜任不了,找到一条快速证明她价值的途径,她才能心安。学习是本职,做得好做不好都只能是尽力,她想另外赚钱。可她要怎么赚呢?
睡着那会儿,窗帘上透出了些微的晨光,六点钟母亲喊她起床,她睁开眼,手脚沉得灌了铅。
难得熬夜,洗了把脸就清醒了。
早读课英语和语文轮着来,这天又是班主任坐镇。昨天班主任追到她家里,没像文家人那么指责她,她隔一晚与班主任对上视线还是浑身的不自在。叶悠就更不用说了,立着语文书将自己一张巴掌脸挡得严严实实,好似前头那个天然亲近她的叶悠都是她白日做梦。
学校老师熬夜批完了卷子,学生的分数出完了,年级排名还不清楚。一到下课,班主任摸索着教案,从里头抽出来一张班级名单。
“想上厕所的自己去上,昨天考试的分数我先按学号报一下。”
他这么说,谁都不敢走,谁都不敢动。有人预测自己考得不行,这就把耳朵给捂上了。
学号按五年级期末的排名来,孟佳琪最当先,学号第二则是史玉良。这次孟佳琪比史玉良少考了八分,而默写题正好就是八分。班主任认为她考砸了,念到语文那一科居高临下给她施加冷气压,就孟佳琪自己晓得,她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把六年级学霸的名头保住了。平时都是她和史玉良争第一第二,孟佳琪顶着班主任的注视假装哀痛,捂着头依着自个儿的胳膊肘实则在打盹。
叶悠转校过来,学号最末,总分比史玉良低了一分。全班人的分数都公开了,史玉良排第一,叶悠就是第二。
挨着早读还是班主任的主场,他喊课代表去他办公桌上拿卷子,手指在讲台上叩了叩。
孟佳琪算是“粗心”丢分,班里名次靠前的同学里,有一个比孟佳琪下滑得还要明显。有了他,班主任才没追着孟佳琪点名批评。
“杨巍啊,哎……”班主任叹了口气,“你父母说是班长的工作分了你的心,你自己怎么看?”
杨巍是她们班班长,不巧正是开学第一天英语老师逮到的那对情侣之一。英语老师当下没说什么,第二天和班主任两个人将他一顿批。班长得起带头作用,结果他带头恋爱,又带头掉成绩,杨巍教班主任点了名,脸上涨得通红。
班主任说:“等你成绩回来了再当班长吧,现在让副班先顶上,有意见吗?”
杨巍实干能力强,平时有事都是班长上,副班就是个挂名职务,孟佳琪撑着下巴死活想不起班里有没有副班这号人。下一秒班主任瞟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同样给了她一份,“孟佳琪,上课你来喊起立吧。”
欸?她自己是副班?印象里老师是挺喜欢差遣好学生做事的,孟佳琪领袖意识不够,只干活不谋权,当过副班都忘得干干净净。班主任见缝插针将课间十分钟都用完,她来不及接受现实就已新官上任。
“起立……”孟佳琪声量不大,第一声被她咽到肚子里,她又重喊了一遍。看起来她是“升官”了,班主任的意思,让她“抢”了班长的场面活刺激人家小朋友呢。啊,不对,是激励。
就这么简单一个过场,她坐回座位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学校里最早按成绩选班委,小学她拢共当过四年的班长,那时没觉得自己有多畏惧众人的注目。追根溯源,这个不爱引人注意的毛病,是上了初中慢慢养成的。
她本能想往后缩,理智告诉她往前走。这是她的机会。
第1节 课本来该上新的知识点,班主任用来校对试卷了。快讲到默写部分,孟佳琪直觉不妙,老师果然点了她的名,让她上讲台写板书。
露馅了。孟佳琪坐在座位没动,她老实交代:“老师,我想不起来。”
刚到手的班长虚职,似乎挂不牢了。老师有可能是被她和杨巍接连气昏了头,居然没追究,只是让她到黑板上听写。
作文部分,老师让得分高的几个同学上台朗读,孟佳琪也在其中。编作文就为了得分,当众念自己的作文她才感到抬不起头……这里谁不认识谁啊,她在里头撒的谎,分分钟就被同学们给拆穿了。
念完范文,这一节语文课的折磨并没有到头。班主任下课把他们几个同学喊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语文报。
“这个作文题就是下期征文的题目,你们几个按我的修改意见改一改,明天再拿给我看。学校这边帮你们参加征文,怎么样?”
班主任末一句又佯装了民.主,几个人里就孟佳琪迟疑地问他:“老师,入选了是有稿费的吧?”
稿费撑死了几十块钱,它给了孟佳琪一个思路。
最不计较成本和场合的赚钱路径,她就能想到笔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