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坚持让父母吵起了架,孟佳琪心里难过脸上没显出来。孟佳琪还在门外站着,忍着心头的凉意问她爸:“爸爸,明明是我任性,不肯照你的意思来,为什么你总要怪罪妈妈呢?”
她爸说来说去还是之前的想法——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你妈教坏的。
孟佳琪蹲下来将树苗放倒在地,她托着脏兮兮的树苗按在胸前,巴巴看着他爸:“没什么人怂恿我,是我喜欢它们。我什么都没要过,就想要种这两棵树。爸爸,行不行?”
孟佳琪眼眶里泪水打着旋儿,她每次和她爸讲不通道理,一哭倒是还有点见效。她不懂事地提了要求,孟利航黑着脸拿指腹给她擦眼泪,手上的老茧磨在脸上沙沙的。孟利航拉着孟佳琪的手领她走到田边,指着前头人家的三层楼房说:“这里照不到多少太阳,不好种树。你再看他家的排水沟,每天多少的洗涤剂在里头,挨着他家种树,难长成的。”
孟佳琪点点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她回头看了金晓一眼,然后对他爸说:“长不成没关系啊,我就想试试。”
孟佳琪很少这么坚持,最近这几天的态度与过去相比可以说是强硬了。她尝试着表达自己的看法,面对父母的权威也没有放弃表达的欲望,这份坚持替她争取来微末的话语权,尽管毫不起眼,比起前世一味听从父母已经好上太多。
“好。”孟利航这么说着,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父亲前脚去杂物间找铁锹,孟佳琪后脚跑到母亲身边,愿望达成,她脸上还挂着笑。
金晓说:“你真的太不乖了,开学那天起就一直和你爸对着干。你知道吗?要是你爸爸不喜欢你,现在爸爸妈妈早就吵翻天了,你哪有那个要这要那的机会?”
孟佳琪被她妈唠叨得收了笑,倒不是她经不起她妈这么念,是她隐约觉得金晓说到了她的问题。这个问题伴随着生活中的矛盾显现,概括说来,是她实在太缺乏处事的智慧,无论是言辞,还是做事的方式,都不大讨人喜欢。她说话像是自说自话,做事像是横冲直撞,几次遇上事情她都感到了力不从心。再说得简单,是她这个人情商低。
金晓这边批评她,那边她爸吭哧吭哧片刻就挖好了两个坑。孟佳琪提着树苗过去,将树苗放到坑里扶好,她爸几铲子就填了土。绕着树苗踩实了土,她爸说:“是你要种的,以后浇水的活就归你管。”
孟佳琪听话地舀了一瓢水挨个浇树,浇完觉得少,换了面盆又浇了一遍。第一次太少,第二次太多,她妈忍不住说道:“佳佳啊,你小心别把树苗浇死了。”
以前她家晾衣架下种过几棵朝天椒,孟佳琪淘完米就爱往那一块浇淘米水,时间一长把辣椒树都浇蔫了。后来她不管它们,它们反而又活了过来。有这件黑历史在,孟佳琪不好意思地埋了头,“我一周一次给它们浇水,可以吗?”金晓并不是什么种树专家,就那么提醒一句,孟佳琪有主意了她就说好。
耽误了这么会儿,晚饭没热气了,金晓支使孟佳琪去热菜,孟佳琪让她妈等一等。她从旧书堆里扯了两本练习册的封皮,拿彩色油笔在上头写了好几个大字。她又将纸上穿孔套了塑料绳子,拿绳子将这两张纸系到树上。这下白纸黑字写着树是她栽的,二伯不许她家种树,可不能难为六年级的侄女吧?
前世没种成的树苗这一世能不能长成呢?孟佳琪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名堂,她对着枇杷树发了会呆,伸手在树叶子上摸了摸。她觉得她好像把自己一道种下了,一定要呵护自己好好长大。
父亲外出做生意的事不知什么时候落定,同样的话说多了也没价值。孟佳琪难以左右她的父亲,就只能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吃完饭学了一小时的小学课业和两个小时的初中内容,抽半小时写了杂志稿的大纲,回到房间只有他爸醒着在看电视。
十一点半了她爸还在看电影频道,电影刚演了开头,没到一点她爸睡不了。孟佳琪坏心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哎,爸爸,我睡不着。”
电视声音很小,就只有彩色画面一闪一闪的,她爸被她烦得没办法,只好关了电视。她爸在床上辗转了大半个小时,捱到她呼呼大睡什么都听不着了,终于偷偷摸摸按了电视遥控,看完了电影的最后一个小时。
第14章
孟佳琪坐在教室第二排,老师上课从讲台走下来,有时就靠在她的课桌边。孟佳琪挺着腰背端坐着,本子上写的不是课堂笔记,而是她睡前寻思的那个故事。
夜里做梦,模模糊糊往头脑里填充了不少细节,孟佳琪一面写着,一面觉得头脑昏沉,没睡够似的。
要投的版面就只有豆腐块那么点儿地,她两节课写完了删删改改将字数又浓缩了不少。横看竖看看不出什么毛病了,单手支着脑门开始犯困了。
“孟佳琪,这段课文你来念一念。”
下巴差点磕到课桌,孟佳琪半睡半醒地站起来,她往同桌那里一瞥,对方课文上都是记号,看不出语文老师的进度在哪里。她环顾一圈,见着周围同学的一圈脑袋顶,最后跟班主任的视线撞上。
“怎么了?”老师抓的就是她在开小差,可能是她开学测验语文成绩还算理想,老师留了她面子,分明给了她求援的机会。但可惜,孟佳琪找不到这个给与她支援的人。环视教室,并不是在求助,是她收集信息的动作而已。
孟佳琪埋头来回翻着那两页课文,这么一来,她离叶悠的头顶就很近了。教室里没人说话,走廊里传来隔壁班齐声朗读的声音,鼻息间是前座洗发精的味道。短暂的沉默里,时间被拉长,前座“无意间”摔了手中的课本,这才让时间的流动回归常态。
叶悠的手指掐在课文段落的某个开头,大约是怕孟佳琪见不到,她还特意侧了身,几乎要将那本书举过头顶递到孟佳琪眼前。
孟佳琪终于声调平板地念起了课文。
快到中午,阳光慢慢攀到头顶,一边念著书,她一边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坐回座位,孟佳琪一只手放在课桌下面,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
“上课认真听!双手放在课桌上边,别做小动作!”
揪出一个孟佳琪,其他不专心的同学也就消停了。孟佳琪抓了支笔佯装在做笔记,在课上写起第二份稿件。
这节课上叶悠帮了她,孟佳琪很快就有来有往还给了叶悠。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出题,点名让学生上去解题。她对叶悠多了几分关心,很容易就看出叶悠起身前的踌躇。老师最先点的是叶悠,叶悠却是最后一个上黑板的,背对全班,握着粉笔一动不动地站着。
孟佳琪想到了她给叶悠发卷子的那天,叶悠面无表情将卷子塞进了桌肚。她只看得见叶悠的背影,却莫名觉得叶悠的表情与那天一模一样。叶悠也许不是不在乎卷面,她是克制自己不去在乎。
讲台上很快就剩下叶悠,孟佳琪举了手。她是数学课代表,数学老师和颜悦色向她笑了笑。她说自己想要上台给几个同学校对答案,老师没犹豫就点了头。孟佳琪装作不经意蹭到了叶悠,顺手将写好的纸条塞给叶悠,在她还没改完答案的时候,叶悠下了黑板。
孟佳琪给叶悠打了一个老大的红勾,前头的猜测这回得到印证。
叶悠……不会做题。
午休时间。
孟佳琪整理上午的稿子,准备拿回家誊写,叶悠从书包里摸出紫光电子的MP4,正和同桌共用一副耳机听歌。上午与叶悠的关系和缓了一些,孟佳琪寻思着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再走。
犹豫不决地,倒给了另一个人方便。孟佳琪一只手刚要搭上叶悠的肩膀,大高个杨巍到了她身边,他站着好像是一棵树,树冠的阴影整个将她笼罩。这大概是教室第二排和最后一排难以忽视的差距,孟佳琪只能费劲巴拉仰头看他。
杨巍说:“一起走吧,有事和你说。”
孟佳琪提著书包,另一只手将他往外拨,她挤到过道,隐约地领先了杨巍。
“你要和我说什么?”
“出去说。”
假设难为她的几个男孩是受杨巍的唆使,他一开始躲到那几个男孩背后,暂时就不会在明面上做什么。孟佳琪大咧咧领着杨巍出教学楼,走到学校主干道上,杨巍喊住她:“我妈在校门口等我,我们就在花坛说话吧。”
孟佳琪转过身狐疑地看他一眼:“花坛有灌木挡着,你要是像你朋友那么和我动起手来,我就是求助了也得被你打蜕一层皮吧。”
杨巍红了脸,拉着孟佳琪往路边避了避,“高志文做的不对,你别生气啊。”
孟佳琪盯着他,好像要分辨他这会儿是真羞愧还是假羞愧,她试探地说:“早上我没和老师说。”
这就是今后也不提的意思。闻言杨巍立马松了口气,换了个站姿也不刻意在她面前矮着腰了。小孩子年纪还小,什么想法都写脸上藏都藏不住。
孟佳琪说:“你以为这就没事了?”杨巍心头咯噔一记,他占了先天优势居高临下看着她,面上表情显出来:他与孟佳琪,他才是受欺负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