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左右一共四幅,说得好像是一场大战。云端上那个太阳似的男人应当是伏羲,大神临云而望,垂目俯视茫茫苍野之中血流成河。中间盘旋的云气中画了一头白鹿,鹿角生花,踏风而上。无数金刚怒目的妖魔盘旋在它身侧,向着天穹怒吼咆哮。
“这个应当就是南疆的邪神,白鹿。”虞临仙抚着须解释道,“传说它作恶多端,专吃小孩儿心肝。每到月圆,南疆就要在它的祭坛上献上童男童女一对。否则它就下凡作祟,搅乱山河。伏羲大神一怒之下,带领诸天神祇讨伐白鹿,解救南疆百姓于水火之中。”
虞师师指着战场上一个披甲的男人,“这个人画得这般魁梧,想必就是墓主了。这位神巫前辈当真了不得,他竟曾跟随伏羲大神讨伐南疆。那儿都是妖魔,若伏羲大神当年把它们一窝端了多好,省得咱们日日下山除妖伏魔,忙得脚不沾地的。”
“妖魔也是生灵,咱们不过是阵营不同,立场不同。可是在神的眼里,无论是人还是妖魔,大家都是一样的。”慕容雪轻声道。
“你倒是生了一颗菩萨心。”虞师师乜了他一眼。
慕容雪羞赧地笑了笑,“师姐过誉了。”
“……”虞师师翻了个白眼,“你个呆子,我讽刺你呢。”
“哦……”慕容雪愣了下,落寞地垂下眼睫。
虞师师一看他这样,颇有些过意不去。这厮白白净净,又总是温温吞吞,总让人很想欺负他。忽又想起这混蛋偷看她洗澡来着,心里便理直气壮了起来。一个淫贼,就算扒了他一身皮也不过分。
转过另一边,浮雕上面的景象登时一变。大巫正画符纵火,火焰几乎吞噬整个画面,许多不知名的花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第三幅浮雕,大巫被锁链束缚,捆在祭台之上。一群巫祝围着他,往他嘴里灌一种汁液。还有人剪开他的皮肉,往里头塞什么东西。慕容雪仔细辨认,似乎是曼陀罗。
“这是神花。”虞临仙道,“名字已经不可考了,似乎和‘风’有关。传说只有神境才有这种花,远古大巫把它刺在胸前,当做身份的象征。依浮雕上看,是这神巫前辈纵火烧毁神花,才被判处了极刑。”
“他好端端跑去烧花做什么?”虞师师问。
没人知道答案。“神花……”虞临仙露出向往的神色,“不知用这花炼出金丹,能否长生不老。”
正说着,墙上的灯符忽然闪烁了三下,直接灰了。虞师师一惊,道:“你这符咒怎么画的?”
“不,”慕容雪忙道,“我的灯符添了几笔,能感应非人活物的气息。若对方数目在三个以内,便闪一下。若对方数目是四个,便闪两下。”
“刚刚闪了三下,”虞师师拔剑出鞘,“才五个,不多,挨个废了它们。”
“不,”慕容雪苦着脸道,“这符咒最多只能闪三下,灰了的意思是……对方太多了,它闪不过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听到了一种阴冷粘腻的声响,仿佛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摩擦地面。这种东西不知来历不知数目,不宜硬拼。所有人不约而同去掀那黄金棺,这黄金棺大得很,又牢固,躲三个人将将好。然而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这棺椁也不动分毫。无奈,只好分散躲木棺。看来看去,只有两副木棺是完好的。虞临仙本想与小徒儿一同躲,谁曾想慕容雪紧跟着虞师师跳了进去。他没法子,只好自己躺了副棺材,掩好木板。
慕容雪刚躺下,便听见斗室的窟窿口有什么东西爬了下来。碎石子被碾得发出细细的响声,在寂静的黑暗里听得人头皮发麻。他和虞师师不约而同搂紧了棺材里这具枯尸的手臂,面对外头那不知名的活物,这死物也不足为惧了。
一道深沉的阴影罩在棺板上,慕容雪觉得棺材里更黑了几分。他听见阴冷的“嘶嘶”声,仿佛是毒蛇吐信。“嘶嘶”声此起彼伏,不消得片刻充满了整个墓室,听起来简直像外头爬满了毒蛇。棺板嘎吱作响,有东西爬上了他们的棺材。慕容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竭力屏息静气,免得被这些邪物发觉自己的气息。
它们在四处乱嗅,隔着薄薄的木板,便是它们冰冷的鳞片。鳞片划过腐朽的棺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原本便朽烂的木头棺材在它们的挤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他感觉到身侧的尸体在抖,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干尸诈尸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是虞师师死死抱着尸体的胳膊,不住地发抖。
黑暗里慕容雪眨了眨眼,轻轻拉了拉虞师师的衣袖,手指探到她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别怕。”
虞师师反手抓住他的手,死死掐住。慕容雪痛得一激灵,咬住牙关不叫出声儿来。
棺材里漆黑无比,那些不知来历的怪物还未离开,在斗室里逡巡。慕容雪偏了偏头,想透过缝隙瞧瞧外头,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着。他睁着眼半晌,渐渐适应了黑暗,再次往缝儿里一瞧,忽地一怔,登时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僵住了。
虞师师感受到他变得僵硬,在他手心写:“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就在刚才,他隐隐约约看见,木板缝儿外面是一只眼睛,仿佛转动了几下。他恍然明白,有只邪物趴在棺材板上窥探着里面,一动不动。慕容雪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发现他们,死死握着虞师师的手,虞师师感应到什么,也不敢动弹了,两个人维持着手拉手的姿势,像两具雕塑。
渐渐的,“嘶嘶”声褪去,斗室里重新寂静下来。棺材板嘎吱一声,接着是鳞片摩擦石子的碎响,趴在棺材上的东西似乎也离开了。但虞师师和慕容雪还是不敢动,也没有听见虞临仙出来的声响,两个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叫了声:“师父……”
没人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虞师师又叫了声:“师父?”
两个人把棺板掀开,摸到他师父那具棺材那,才发现虞临仙的棺材已经空了,只剩下里头原本的干尸。慕容雪点亮灯符,符光照亮虞师师焦急的脸。
“我师父是不是被怪物抓走了?”
“……”慕容雪小声道,“恐怕不是。”
他指了指他们方才躺的那具棺材,在不惹眼的棺盖沿上贴了张黄纸符咒,虞师师拿起来一瞧,上面竟滴了人血。
“那些邪物一直围着我们的棺材转,恐怕就是因为这张滴了血的符纸。你师父趁它们被我们吸引,自己悄么声儿逃了。不过幸好它们似乎有顾忌,不敢破坏棺材。”慕容雪沮丧地道,“虞师姐,趁现在只有我们二人,有句话我必须同你说。你师父不是好人。我没偷看过你洗澡,是他偷看的。试想除了你师父,谁敢接近你的帐篷?我警告了他几回,他才收敛了。”
虞师师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休要胡说,他是我师父!”
慕容雪看了她一眼,怪委屈似的,垂下脑袋没吭声。
血符攥在手里,指甲刺得掌心生疼,虞师师怎么也不敢相信,养自己长大的师父是这种人。
“这件事我自会去找我师父问个明白,”虞师师把血符收进乾坤囊,“偷看我洗澡的若不是你,那你画我小像做什么?”
“我……”慕容雪的脸颊登时红了。
黑暗里瞧不清他的脸色,虞师师冷哼了一声,扭头往外头走,先行攀上洞口。外头黑黝黝一片,不敢用太多灯符,只敢点亮一张,幽幽照亮方寸田地。没什么奇怪的声响,那些邪物确然都走干净了。
虞师师蹲在洞口,左顾右盼提防邪物,一面小声问:“你说,那些鬼东西明明知道棺材里头有我们,为什么不掀棺材?”
“不知道……”慕容雪还没说完,后头传出吱呀一阵响,黄金棺板儿挪出了一条缝儿,一只指甲奇长的青黑色尸手从里面伸出来。慕容雪头皮一炸,忙往上爬。
那些邪物不敢乱碰,原来是这里有更厉害的东西。这千年不死的大巫,也不知是何等的凶戾。慕容雪两手一撑出了洞,低头看,那巫尸的影子已经投到了下方地面。虞师师也打起了哆嗦,掏出一把符咒胡乱贴在洞口,两个人忙不迭地逃了。
慌乱中也不知逃到哪里,只拣没有邪物行动痕迹的路走。慕容雪无意间推动一块石板,两个人钻了进去,把石板挪回原位。实在没有力气爬了,靠着石壁气喘吁吁。第一时间点起灯符,探查这里有没有邪物。灯符没有闪烁,两人相对着松了口气。
寂静的山洞,只有他们两个人。虞师师侧目瞧慕容雪白皙的脸,这家伙偷偷画她的小像,不用说也知道揣着怎样的心思。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便道:“告诉你,你别喜欢我,我不会喜欢你的,我这个人很有追求的。”
“我知道。”慕容雪很平静。
他打小就是这样,扔在人堆里就没了顶,平庸无奇,像窗棂上千篇一律的镂花儿,虽然精致,但不出彩。虞师师这样骄傲的大小姐又怎么会看上他呢?从无方罗天论道,虞师师在擂上踹飞同门一个师兄起,他就喜欢她了,可他也知道,这份喜欢没有结果。所以他就默默的就好了,远远瞧着也很好,小小的欢喜掬在心头,温暖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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