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雇他帮忙捕鱼了。”秦浈在她娘的耳边嘀咕。
苏氏心情还未平复便又被吓到了,“你为何要雇他帮忙捕鱼?”
秦浈垂眸,不一会儿,眼睛便红了,“因为女儿也想帮爹娘减轻负担,补贴家用。”
她垂泪,“女儿身子弱,爹娘向来不舍得让我干粗活重活,我只能在家帮忙烧烧水、做做饭和织布,可我这身子还是拖累了家里……人家见我身子弱,都不愿上门提亲,逼得爹娘不得不为我多攒嫁妆,我心里过意不去。”
苏氏也红了眼眶,抹泪道:“我懂事又可怜的浈娘!”
唐斯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秦浈哭的有点做作?
但是母女俩这么一哭,她倒是听出了些东西,再结合胡二郎等人先前所言,得出秦浈的大概处境:
秦浈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身子不好,对最重视劳动和子嗣的百姓而言,这样的女子不能干粗活重活,连传宗接代都办不到,娶回去只能供着,既然如此,那还娶来作甚?
因为被明里同情暗里嫌弃,乡里也没有什么人家肯上门说亲,所以秦家只能将目光放到不需要她干粗活的大户人家去。
只是乡里出身的女子,大户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所以只能给她多攒点嫁妆,希望看在嫁妆的份上,会有人家动心。
秦雩虽是乡书手,但家里也不富裕,还得供长子读书。在外人的眼里,秦浈又怎么可能拿出多少嫁妆呢?!
于是拖到了秦浈都十八岁了,婚姻大事也还没有一点眉目,秦雩与苏氏虽没当着秦浈的面说过,可心里也确实是着急的。
秦雩回来看见自家妻女在哭,而唐斯羡站在边上一脸无情,还以为她们被欺负了。他怒指唐斯羡:“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唐斯羡:“……”
她辩解,“我没对她们做什么!”
秦雩不信,抓着勺水的瓜瓢便冲向她:“我打死你,竟敢欺负我秦家人?!”
唐斯羡撒腿就跑。她这身手可是经过训练的,眨眼便跑得没了踪影。
秦雩追不上,最后恶狠狠地放话:“有本事别跑,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打死你!”
“噗——”秦浈破涕为笑,忙道,“爹,我们没被人欺负。”
秦雩拉着妻女,看她们是否有损伤,“那你们哭什么?”
苏氏抹干眼泪,瞪了他一眼,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还道:“他这是给咱家送鱼来了,你还想打他!”
秦雩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浈娘雇谁不行,为何要雇他?不是,浈娘你怎么也不跟我们打个商量?还有,他怎么真老老实实给咱们送鱼来了?”
秦浈想法直白:“因为他捕鱼厉害啊!别人捕鱼还不及他的一半。爹看,缸里是他给的三成鱼,大鱼足足七八条呢!若是一个月,那家里也能多不少补贴了。”
秦雩乍一听,好像还真是他们占便宜了。
“什么一个月?”他又问。
“我们以一个月为期,过了这个月,契约便作废了。”
秦雩拧眉,想了片刻,咬牙:“那家伙真是狡猾!”
苏氏与秦浈都不解地看着他,他解释道:“我前面答应有空就帮他将户贴落在镇前村,但是我没说期限。他今日便找浈娘,借着浈娘的势捕鱼既省了村民去找他的麻烦,又逼得我一个月内帮他将户贴的事情办妥,他这是好算计呢!”
秦浈借着抹泪姿势的遮挡勾了勾唇角,抬头问:“一个月之后再办不行吗?”
秦雩看着那缸鱼叹气:“收了他的好处不帮忙办事,说出去会被戳脊梁骨的!”
第10章 中秋
自认为被算计的秦雩长吁短叹。秦浈则趴在水缸边沿看了一会这些活泼的鱼,忽然露出担心受怕的表情,问:
“爹,女儿本想借此机会卖鱼补贴家用,可是忽然想起,若是旁人知晓了这事,会不会觉得女儿串通外人占村子的便宜?”
秦雩闻言,忙让苏氏将唐斯羡送来的鱼分别给几家关系好的邻居送去。
苏氏不解,秦雩便道:“刚才浈娘的话提醒了我,虽然浈娘雇了唐思先捕鱼,可那唐思海如此小心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得将浈娘掰扯进去。既然我收了他的好处不得不帮忙,那左邻右舍若是也收了好处,总不至于再多嘴多舌了吧?”
苏氏明白了,秦雩这是怕邻居会听了别人的挑拨,连带着眼红秦家。
“难不成唐思先每回送鱼来都得这么做?”
苏氏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鱼,而是她每回都将所得的鱼送出去,一个月之后与唐斯羡的契约作废了,别人肯定回头问她为何不继续送鱼了。
“送一两回就得了,往后我办好了事,就没这些事了。”
秦浈神色愧疚:“爹娘,是我思虑不周。”
秦雩哪里舍得怪她?别看她身娇体弱性子柔软,实际上她主意一向很大,乍看之下是没想过后果,实则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清誉是否受损。
他向秦浈要了契书,“这契书便搁我这儿吧,往后谁问都说是我雇的他!”
这是为秦浈的清誉着想,没人反对。秦雩看了眼唐斯羡的签名,也颇为惊讶:“这唐思先读过书吗?这字写的……”
刚要夸,见这是在妻女面前便改了口,“一般般吧!”
秦浈掩嘴浅笑,她爹可真是口不对心。
苏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哪里是一般,写的比你可好太多了,与大郎有得一比。”
秦雩觉得头上又冒绿光了,“胡说!”
“你的字若是好看,用得着找大郎跟浈娘帮你编造丁产簿?!”
秦雩“哼”了声,决定不与妇人一般见识。
秦浈没打扰爹娘的“打情骂俏”,她将鱼都捞了出来。这些鱼除了青鱼和草鱼外,还有常见的鲫鱼、鲢鱼与鳙鱼。
秦雩让秦浈将那条最大的鲫鱼给他,“我记得秦天的儿媳妇刚生完孩子吧?”
秦天是镇前村的里正,跟秦雩同出一族,不过关系早就出了五服,平日虽然以兄弟相称,但是关系却有些淡。
秦天是一等户,家底丰厚,今年乡里轮当差役时当了里正。但他那人最怕麻烦,除了收税时怕损害自己的利益而十分积极之外,平常都不大管村里的事情。
苏氏不明白夫婿怎么忽然提及他。
秦雩道:“唐家姐弟的事情,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苏氏将他赶出门后,跟秦浈给几家关系好的邻居送了鱼过去。
每家都欲迎还拒,“这么大一条鱼啊?那多不好意思!”
还有人会好奇地问:“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苏氏笑道:“哪有什么喜事,这都是别人给我家官人的。家里留一条吃就成了,这多的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养久了又怕死了,所以给你们送一尾,大家也尝尝味儿!”
闻言,也没人去探究到底是谁给的,都欣喜地接受了这鱼。
当天,村子里便有淡淡的鱼香飘散开来。
——
秦雩离了家后便往村头去,走到大门修得敞亮,围墙很高的里正家时,里面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认得这是秦天的声音,估摸这是在骂自家的佃农。
他敲门,跑出来一个十几岁的门童,唯唯诺诺地问:“乡书手,有什么事吗?”
“找你家阿郎有事。”
门童便赶紧去通传了,没一会儿,他又跑回来请秦雩进去。
骂声停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堂上坐着,看见秦雩,脸上挤了一点笑容:“雩弟呀,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秦雩也挂上了虚伪的笑:“天哥,这不是听说你当祖父了,所以给你带条鱼来,祝贺祝贺嘛!”
秦天眯着眼睛看一眼那鱼,很快辨认出来了,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些,“这是鲫鱼吧?看起来得有两斤。唉,生的孙女,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才头胎,有了‘女’,接下来便是‘子’了,方凑一个好字嘛!”
这话秦天爱听,不仅接受了他的鱼,还难得好心情跟他唠嗑了会儿。秦雩趁着时机恰当,将唐清满姐弟的户籍问题提了。
村子里有异乡人住下的事情,秦天也有听闻,可对方是连资产都没有的穷酸破落户,连朝廷纳税的标准都没达到,无需他跟对方打交道,他也就从不去在意。
秦雩提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浮客成了没有土地的客户,赋税依旧由主户承担,除了管户籍的人需要费心些外,并不会影响到他。
“等我下次去衙门我知会你们一声,你们跟着去就成了,又不是什么难事。”秦天拍了拍胸口,算是应下了。
等秦雩走了,有人在秦天面前上眼药:“阿郎,我听说那唐思先可是个刺头,唐思海在他手里都讨不着什么好,真要让这样的人在镇前村住下?”
秦天没好气地道:“唐思先如何跟我有何关系?别管唐思海吃了多少亏,只要他没让我吃亏,我将他当上宾供着都行,哪像你们这群蛀虫,夏税不给我按时交,是不是秋税还想欠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