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找个对手磨练
一下,让他感受到危机,眼前的步战冠军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老霍克的骨头又臭又硬,被他成天挂在嘴边的大儿子同样不好使唤,小小鸟儿却完全不同。甭管她是不是流着燃鹰的鸟血,反正她姓霍克,依靠霍克家的双刀夺得赛会冠军,这已然是被记入帝国史册的事情。除非老霍克打算让霍克家名誉扫地,否则甭想把她踢出家门。南洋舰队的指挥权,两大军团将官的追随……绯娜在心底默念显而易见的战果,决定在未来的计划中,给这个念头一席之地。行得通的,管她是私生子还是遗腹子,实在不行,就让她成为唯一的霍克好了——只要她信守诺言,效忠于我。
绯娜满意地眯
起眼睛。视线尽头,模糊的橘黄光团正带领银狮,迅速靠近。三名银狮步履匆匆。打头的家伙还算镇定,他与身后同袍合力扛着一个人。粘稠的液体从他肩头滴落,染污他大半个肩膀。他银色的中短发濡湿了一大片,显出死灰一般的颜色。绯娜有些不悦,她闻到血的味道。居然在这种地方受伤,除了剥落的岩体,绯娜想不到其他凶手。堂堂银狮卫被一块石头砸成重伤,真是颜面尽失,还是在她情人的面前。
逃回来的小队找了一块平坦的岩石,小心将伤员安放在上面。受伤的是厄文。绯娜走过去,垂下目光。厄文脸上已经没有活人的颜色,火把让他看上去蒙了一张蜡做的皮。他的额头全是水光,早已被汗浇透。绯娜没有说话,其余银狮卫虽然好奇,但也只是远远地望着,无人胆敢擅自围上来。
“怎么弄的?”绯娜皱眉。倒霉的厄文无法回答她。他嘴里被塞了一大块暗红的布条,毫无疑问,要是把布团掏出来,他一定会忍不住大声呻吟,咬伤他自己的舌头。
“他的伤口……你们砍了他的手?”艾莉西娅蹲在地上,俯首查看。厄文的整个左前臂不翼而飞,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血水从整齐的伤口渗出来,捆绑伤口的布条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绯娜看到他手骨惨白的断茬,切面锐利。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没说更多。这些家伙理应清楚,银狮拥有严酷犹胜乌鸦的纪律。平心而论,绯娜不愿意麾下骑士成为野猪的口粮,那种归宿简直让她这个银狮统帅蒙羞。
“他受了重伤。”银发的莫尼单膝跪了下来。他摸索腰侧皮囊,掏出一截不成形的断手。焦糊味儿蹿了出来,是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在地上乱滚,捂着他这截烂手。”莫尼将残肢呈给绯娜,艾莉西娅要替她接下,被她挥手挡开。
绯娜亲自拿过断肢,是人的手没错,人骨的模样绯娜了然于胸。这只男人的手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零星的皮瓣,孤岛一般残留在焦黑的肌肉上。有的地方毁坏严重,骨髓露了出来,脓液一样残留在被腐蚀出一长串窟窿的髓腔中。原先的硬皮护腕化作一层腐朽的死皮,粘在残肢的肌肉上。绯娜尝试掀开它,没能成功。它们贴得很紧,似乎融为一体。
“他说了什么吗?”绯娜将断手丢给艾莉西娅,按住了自己的剑柄。她的掌心开始发热。每当遭遇强敌,兴奋总是头一个升起来,绯娜?威尔普斯不太了解恐惧的滋味。他们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野兽,叛国者布下的硫酸陷阱?无论哪一样,命运都是相同的——沦为狮子的猎物。绯娜拍拍手,招来其他银狮。
“狩猎开始。”绯娜摩挲腰侧长剑银质的柄头。为了掩人耳目,她没带惯用的佩剑,那把鲨鱼皮革,柄头雕成雄狮的帝国钢剑。不过没多大差别,大陆上的兵器,还没有战神之子用不顺手的。她转向艾莉西娅。“你呢?
要是害怕,可以出去,和外面的人一起看守猪人。”艾莉西娅掀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你的记性可不太好。”她指指自己的额头。“艾莉西娅,她已经把一切都献给了你。”艾莉西娅抛下断手,抱臂望着绯娜。绯娜一样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很好。”她说。“非常好。”
一次满载而归的探险。绯娜命令部下找回探路的凯。她遥望岩洞映出的点点橙斑,仿佛透过火炬的光点,看到了议事大厅彻夜不熄的灯光。再也没有借口,这一回,不论老哥和他豢养的秘法师使什么花招,都无法保住他们的狗屁计划了。红死谷的工程必须停止,杀人犯,暴徒,疯狂的掘墓者潜伏在山体深处,更可悲的是,他们令奥维利亚派遣的使者罹难。她可是奥维利亚的公主,大公唯一的女儿,他与夫人的掌上明珠。她正当妙龄,尚未婚配,岂料在出游当中遭遇不幸,尸骨无存。她悲惨的命运令人唏嘘,就连月神也要为她垂泪。一同遇难的还有莫荻斯大学士的养女。愿诸神赐予西蒙大学士足够的力量,帮助他走出悲恸的阴云。听说他一直将这位科勒家的养女当做亲侄女看待,多年以来照顾有加,甚至要破格让她参加学士考核。
至于绯娜公主。绯娜
强忍内心的伤痛,深入险境,为她们复仇,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整个帝国都会记得她的作为,传颂她的英勇、果敢与智慧。大臣们会上奏,请求在洛德赛中央广场的喷泉中竖起绯娜殿下的雕像。小公主也会听她的老师谈论,绯娜姑姑如何挽救了皇室财库,为她省下半个国库的金币。若非她挺身而出,帝国的王储将来能够继承的,就只剩下皇家库房门口那把金光闪闪,铸有四只狮头的大锁了。
第88章 圈套
我们应该折返回去, 让猪人开路,最不济, 命令他们画个地图。认不得大陆字,涂鸦总会吧?说到底这究竟是什么破地方,真是活见鬼。
艾莉西娅扭头张望,毫无疑问,她所见到的,只有色如血块的沉默岩层。拜这几天的豪雨所赐,地洞又湿又冷,参差的岩洞顶部挂满了水珠,四面八方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惹人心烦。这该死的地下比鲸鱼的肚子还大, 九个人能找出什么来,瞎子点灯——白费蜡。艾莉西娅在腹中大骂。她早就饿过头了, 只随便吃了几口掉渣的干面包。她很渴, 但绝大多数鹿皮袋子里装的都是酒。酒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喝多了, 反而更渴。水变得宝贵,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一条干净的河。艾莉西娅决定把水袋留给心爱的绯娜。
也许干渴和无聊会叫她改变主意。艾莉西娅舔着干裂的嘴皮祈祷。厄文没能撑下来。其余人在岩洞里转过一圈, 又回到厄文的尸体旁。那些山羊肠子一样的小隧道简直就是一个迷宫, 地震搞得到处都是塌方,没人知道前面是不是死胡同。绯娜偏偏铁了心, 非要他们找出一条路来不可。艾莉西娅知道莫尼是迫不得已,他不敢反对他的统帅,只好领她到眼下的洞穴——他们发现厄文的地方。
这地方没什么特别,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艾莉西娅对自己的调查结果充满信心。要是连皇家骑士艾莉西娅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那就只有克莉斯那样的怪物还能有一丝胜算了,她在追踪和感知上很有一套。想起黑发的瘦削朋友,艾莉西娅的胸腔里涌起酸痛。她再也忍耐不住,迈开大步走到绯娜身边。她想拍她的肩膀,手举起来,又放了回去,乖乖贴着被露水沾湿的裤管。
“殿下。”她用敬重的语调突出称谓,“要不,我们沿路返回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们掉下去都快半天了。”或许还不止。艾莉西娅捏起拳头。绯娜腰背挺直,目不斜视,似乎没有注意到艾莉西娅的存在。艾莉西娅暗暗气馁,她不愿就这样放弃,又给自己鼓劲儿。她说过“你可以的”,就在今天,不仅之前。艾莉西娅又舔了舔嘴唇,轻微的咸味传到口腔里。不适反倒叫她专注起来,她打起精神,凑近了些。
“尽快找到她们,也许还有希望。我愿意回去,派我一个人回去就足够了。我去找学士,我的马快,午夜之前一定能赶到他们的驻地。学士们会有办法的,拉里萨大学士说不定还有地下的图纸。”艾莉西娅深怕说服不了绯娜,不等她回应,忙着给自己的方案加上新的砝码。“我在克莉斯家里见过很多那样的东西,你知道,画地图,挖东西,学士们专爱干这些。”
“然后呢?”绯娜仍然眺望远方,仿佛前面有什么怡人的风景。实际上,前面除却一片黑乎乎的阴影,什么也没有。她们所处的洞穴大若广场,洞顶有一座石塔那么高。弧形的洞顶周围,砂岩的红色深浅不一,仿佛一圈又一圈深绯或粉红的巨大涟漪,在洞穴的穹顶上漾开。帝国的公主对这些奇妙的纹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的表现让艾莉西娅觉得,它们比自己更年轻,更貌美,更加忠诚可靠。
“让我猜猜会发生什么。”绯娜听上去懒散又不耐。她抖了抖脚,掸去烦人的无目蝼蚁。“拉里萨大学士必定大惊失色,指责你将殿下独自抛下。她会兴师动众,召集整个工地的警卫,挑出所有拿得出手的,会舞两下子剑的家伙,一股脑都派过来。然后你猜怎么着?假如她真有个什么地图的话,她会立刻把我弄出去,亲自护送回夏宫。至于你亲爱的朋友克莉斯,我的艾莉西娅,我们只好眼睁睁看她长眠在地下啰。侵犯皇陵,致特使身死可是重罪,你猜他们会把罪名扣到谁头上?”绯娜拂了拂她美丽的红发,嫣然一笑。“我的脖子倒是硬得很,可是小鸟儿你……搞不好,对你的独眼老爹来说,绞刑还算个名誉的死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