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渊业已猩红的眼珠就狠狠瞪他。
席墨只道,“无论如何,杀人于无形最为可怕。你们既放养季叶,又将困斗阵用在云中城,就该知道往后将有无数人因之而死。”
陆嘉渊眼角开始滴血,“其实……知道死了人,我也是很伤心的。”
他恍惚道,“他们都收在冰棺里了,我会……会带他们……”
席墨打断他道,“你一点都不伤心,只是担心自己被杀掉。说吧,当年为什么要引我入派。”
陆嘉渊低声道,“我一片好心……啊!”
董易捏诀道,“不好意思,我一听说你一片好心,就觉得有诈。”
席墨看陆嘉渊已然半厥过去,遍体狼藉,只有几丝出气,便将调配好的药栗捡来,往他口中塞了一粒,勉强吊住人半条命。
待了一会儿,陆嘉渊倒过气来,只觉脸面清爽不少,不再给血汗腌作一团,便怔怔望着席墨道,“我那日回派,恰见你体内的罡气把那吞舟鱼杀了。虽然那时你昏得正香,我也留了个心,觉得你天赋异禀,是个值得结交的好苗子。”
他自笑一声,又涌了半嘴血来,“我还给你们行了方便呢。要不是我改了风向,你们到不了蓬莱,就直接被水卷走了。”
席墨漠然道,“你说我体内的罡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嘉渊定了定神,血染的梨涡浅浅漾开,“具体如何,我亦不得知。只看那时你浮在浪尖,罡气出体的瞬间就将那鱼封喉断尾,还一直以为你往后要走鬼道呢。结果居然修了仙,真是浪费啊。”
席墨知道,仙派彻查此事时,在蓬莱道附近的海域,只找到一截吞舟尾骨,后来就给丰山炼成剑了。
便道,“那鱼之后呢?”
“……我跟着那鱼,看它没入溟海。大概是染了海中死气,它很快就腐化,成为我的炼造之物。”陆嘉渊眼色奕奕,着意一笑,“所用阵法,就是化心阵。”
席墨稍加回忆,微眯了眼道,“融影之事,可是你散布的?”
“却是一派徒劳罢了。他们弄不来毒方反要劫人,真是蠢透了。”
席墨指尖轻动,“师兄当真是掌柜的做账——藏在幕后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棋失一招啊。我用了其他毒,效果不是那么好,未料鱼尸因此失控了。”陆嘉渊略略赧然道,“本就是个练手的备用品。谁知道那天夜里,听到九钟忽然疯了。我没能控制住,酿成了鬼灾。遭到严重反噬后,还被你撞个正着。”
他想了想,蓦然呕出一口黑血,“师弟,后来你看见我眼睛那时候,我其实起了杀意。但稍微犹豫了一下,师姐就来了。”
“……我甚至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做选择了。”
他笑得有些恍惚,“可是逃不过的,每一天每一天,再怎么不情不愿,都要面临无数选择。”
“哪里有那么多选择呢?”席墨微笑,“你的选择,终归是为魔宗行便宜,替妖怪谋利益。其余一切,不过顺手为之。
董易闻言,忍俊不禁,“是咯是咯。小宫主,你醒一醒,别总想顶着崇高的名义行苟且之事了。世上伟大的人不多,你就算费尽力气跻身其中,也是最坏的那一个。”
陆嘉渊半晌不语,眼中倏然淌下血泪。继而无视两人的冷嘲热讽,兀自念叨不休。
他浓眉深蹙,面上无不忧虑懊恼,“……后来……小叶子也失控了。死孩子不听话,自己跑去延陵。那次要不是被我碰上,打断他化蜃,楼里准成了屠宰场。”
他顿了顿,又神秘兮兮道,“我的肉,有止癫狂之用。我知道他要吃人,喂肉强他镇定下来。然后将他送回云中,要他克制,千万别去找大师兄了。”
他眨了眨眼,却什么都看不清,“那之后他开始发狂,屠了云中城,连昆仑的人都不放过。我们只能设下死阵,将他困住,把仙派的人引来伏魔。”
他略显不解道,“清虚不是自诩正道,以匡扶乱世为己任么。大师兄不是很厉害,将成真君了么。怎么会……都死了呢?”
他就露出一抹哀戚之色来,“我也不想那么多人死啊。蓬莱的小朋友都很可爱,我还想多和大家玩一阵呢……这一死人……真是的,以后还怎么一起玩啊。”
他忽而眉飞眼笑,很是释怀道,“算了算了,早知道这么狼心狗肺的,还不如都弄死得啦。装在冰棺里,乖乖地和我一道回家。再不顶嘴了,多好。”
※※※※※※※※※※※※※※※※※※※※
席墨:完了我们好像把人搞疯了。
董易:疯掉的二五仔才是好的二五仔。
陆嘉渊: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练啊?!(呕血)到底谁才是魔宗人啊?
席墨:你。
董易:你。
温叙:。
第79章 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席墨发觉,陆嘉渊好似给他们新制的吐真符弄疯了。
他看看董易,那位就耸耸肩道,“问完了吗?”
“暂时问完了。”席墨将乌贼须往地上一丢,又给那阵法加固一重,“但他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小师叔来。”
“死了刚好。温小哥应该不会在意的。”董易宽慰道。
席墨思索,“他不是说自己的肉能止癫狂吗?我看现在这状况就挺合用啊。”
就取出照影来,稍加确认道,“师兄,你要把我们都弄死吗?”
陆嘉渊挑眉看他,勾出一弯血淋淋的浅笑,“怎么敢,我方才疼到神志模糊说胡话而已。师弟要是有药能让我清醒一下,再好不过了。”
席墨依言喂给他一颗药栗。又看董易噼里啪啦往他身上贴了一堆咒符。
“小宫主一个人清醒一下吧,我们就在门口守着,有事情记得叫三声啊。”
陆嘉渊脑门上顶着片符纸,半声都吱不出来了。
董易合了殿门,便给席墨扇风道,“老大,看他这样儿,大概是留不得了。等着温小哥回来,咱们合计合计,就地给埋了吧。”
席墨无奈道,“二哥又说笑了。就这么埋了,咱们长老和师姐怕不是要被迫殉葬了。”
董易咳了一声,“当然是说笑,就是想看看老大你还清不清醒。”
席墨顿了顿,正色道,“二哥却是不大清醒。事到如今,仍是要叫我老大么?”
“那不然呢?”董易挠挠眉毛,“老大多带感,有谁不想做啊。”
席墨不置可否,只道,“所以二哥还要继续留在蓬莱吗?”
“嗯,问得好。这么一想,我确实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毕竟当初,我就是被一棒子捣去求仙的嘛。”董易状似肃然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大概也能猜到了——我和里头某位小宫主一样,都是上赶着去作看门狗的。那待这边的破事儿一结,我也要考虑归隐之事咯。”
“二哥此言差矣。你们可万万不能混作一谈。”席墨道,“他是魔宗的狗不假,你却该是个顶威风的石狮子。”
董易噗嗤一乐,“多谢多谢,这赞美我收了啊!”
说着就往殿门旁那银杏树下一靠,从腰上取了只巴掌大的须弥葫芦来。
“来来来,反正都不睡,一起烤火吧。”董易挥挥扇子,将光秃秃的枯枝扫作一堆,指尖勾起一团火丢了上去,“我知道你都好奇死了,索性做一回好人,请你吃酒,再同你讲故事。”
葫芦里盛着上好的松醪。董易倒了两盏藤花杯,先嘬了一口。然后美滋滋从袋中摸出一把黑豆来,涂了蜂蜜和粗盐,又拈下一片鸡毛化作薄石盘,将炮制好的豆子置于其上,架在火间哔哔剥剥地烤起来。
席墨将杯中酒液抿了一口,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延陵城外那处篱笆墙下。他沉默地看董易将黑豆烤好,分了几粒来,细细地嚼了。
董易这葫芦,果也是个无底洞。
他自斟自酌了三杯,又与席墨对了三回,便似喝得醉了。这就挠挠心口,如约说起故事来。
“许多年前,兖州薛家出了一名混子,唤作薛诺。生母是个混血,素与常人无二,生他之时却显出异相。被发现后,连带刚出生的孩子一并逐出了家门。”
“作为混血之后,薛诺自然被薛家所弃,却顶着薛家的名头成了乞丐王。一双绿眼睛,惹得城中人很是忌惮,总是能有巨大收获。”
“但有那么一天,薛诺还是着道了。堵他的那帮人说野小子挡了大家财路,要给点苦头尝尝。他们大概听说妖怪很难弄死,就故意折磨他。先放一堆蛇围着他咬,待他动弹不得之际,就往他心口钉钉子。”
董易抻开两指比划几下,“这么长,这么粗,当时就给心上戳了一个血窟窿来,啧啧啧,现在想想都痛死了。”
又挠了挠心口,哂笑道,“但就算被迫害成那样,薛诺还是没有起杀心。所以他意识到不对劲,遂发现妖对人会遏制住杀戮本能。因为杀意泛滥成灾时,灵脉会起震颤之感,好似在警告,说杀了人就会发生比之更恐怖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薛诺本以为就要这么送了命,却不料那破庙里歇着个真神仙。一条花臂大汉,懒洋洋地冒出颗秃头,扇子一晃,就把那些坏胚全吹跑了。哇,薛诺真是看呆了。他那时候可什么术法都不懂,连眼睛的颜色都不会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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