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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妄想 (瓜仁草)


  席墨一怔,“小师叔。”顿了顿,“可我不会……”
  “收着。”温叙不容置疑道。
  “小师叔,物尽其用,若是……”席墨话都没说完,就见温叙咳了起来,挥手道,“此处甚冷,我待不住,大家也都散了吧。”
  席墨:???
  他看着温叙就这么不见了,只能去找陆嘉渊,“陆师兄,留步。”
  “小师弟,你的好意师兄我心领了。”陆嘉渊很是理解地道,“那灵阵图是小师叔制的,他指明了给你,旁人便动不得了。”
  席墨很想叹气,“可说好了要选一人实现我的愿望呢?”
  陆嘉渊一愣,“啊?”
  “大家都走了,我的愿望怎么办?”席墨眯着眼,笑得却更艳了,“师兄,我想把这图借你看,待你看完了,再还给我,好不好?”
  那一刻,陆嘉渊他恨不得给这孩子举起来转两圈,再使劲儿亲一口。
  他们陆家十几口子一堆小屁孩,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个了!!!
  他这么想了,还想这么做,就被席墨塞了灵阵图,挥挥手跑了。
  “看看看看我这是什么手气,当年一时恻隐无意间留下了个绝世宝贝啊!”陆嘉渊喃喃自语。
  那以后,陆嘉渊口中的席墨,就从“小师弟”变成了“宝贝师弟”,惹得曲时雨一听就要打人。
  而席墨又跟着见诸峰人耍了几回,每次去都带了些山珍野味与自酿酒食,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此间,他也就知悉了许多关于清虚的异闻传奇以及峰门大比的小道消息。
  见诸峰人很会讲故事,也很能玩博戏。关键他们大半人都对席墨感兴趣,更是对他的好手气羡嫉不已。这一边教人怎么溜牌,还要一边对他无师自通般的高超技艺心服口服,更要夸他是个师父见了都要争抢的宝贝徒弟。
  席墨闻言便笑,笑得一帮人脸都红了,说他再长开些肯定是个小妖孽,勾人精。
  他却仍是笑,像是从蜜罐子里捞出来一般,甜到了人心坎上。
  而他本不是个爱笑的人。
  置身烈烈篝火之外,席墨却恍惚想起四岁生辰将至的那个初冬的午后。
  小雪将雪,虹藏不见。
  他揣了一把骰子溜到葡萄长廊里,天女散花般随手抛了次次,看着它们在空中四散开来,每番落地即能成就绝然不同的果,便不由要想,果果皆不同,可这又是为何呢?
  正自思索的时候,一个人影就出现了。
  那时他趴在冰冷的水磨砖上,沿着骨玉骰子们泛光的棱角往廊尽头看,看见一袭罗衣凝碧,有如风住,有如波停。
  他揉揉眼,从未见过那样一种赏心悦目的美,像是奄奄冬色也无法收束的春雀,蹦跳着欢腾着,在穹窿之下掀开万顷春色最初的苍郁。
  席墨第一次见到那人,便知道她合该是自己的娘亲。
  他由衷地笑了,冲她挥了挥手,那碧衣美人就含着笑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在玩什么?”
  “在想一个问题。”席墨就道,“我为什么会扔出这些点数。”
  那美人捏了他的脸,柔声道,“或许与投掷前的点数有关,也可能与你抛掷的力度有关,还可能与骰子的材质有关,甚或是与这日的风雨有关。”看着小孩逐渐迷惑的眉眼,又笑了笑,“但是,也可能与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叹了口气,伸了手去,指尖逐一抚过那些印着磨迹的骰面,“种种之因,天定造化,相由心生。”
  席墨想,是了。
  那日定是晕了虹光,葡萄藤叶深深浅浅,投在娘亲身上,才会生出酽然又清冽的月桂浮香。
  彼时处暑,老伯自年前不见,至今仍未回来。
  而席墨种在地里的三种毒物,在他的细心照看之下,已成了两种。
  他将钩吻与鸩尾的农方收好,静待到九钟长鸣之日,将地犁了干净,用尽最后一点琅玕水,埋下了两枚融影种子。
  而今年的大雪之日,雪较往年更为丰厚,他也就无缘得见那“溶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好在雨水这日仍没有下一丝雨,那两枚融影,也就终于落在了他自己手中。
  前时三个皆数给了温叙,他未能好好看一眼,这次便要敞开了把玩。
  此前席墨已用木影皮叶制了一副手套来,这就将那埋在息壤中变得斑驳的木影花剥开,露出凝作珠灰的融影来。
  是一粒不透光且不规则的珠子,和正午烈日下的影子一个样色,仿佛是汲取了木影花的光泽,却因融了月华与琅玕子更加内敛。
  席墨试着用木镊子刮了一小撮,以叶囊小心兜着,往柴房旁的桩子上洒了一点,三息之内,那桩子便彻底化了,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
  席墨心下骇然,尝试用镊子戳弄那团扑灰,发觉只一片木桩影子,并无他物。
  又尝试在那影子上放了截干柴,也是没有反应。而后,那片灰影自如黏在地上一般,怎么也去不掉。席墨甚至尝试挤了些木影花汁来,都未能改变分毫,正想着几日后再去砍节桩子来遮住,一场春雨后,那影翳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席墨恍然,知道了这融影该是适合下雨的时节用。只一丁点,就能将世物毁成一片虚影,在雨中彻底消失。
  他将剩下那枚融影收好,只把这粒剥了花皮的细细磨了粉,分盛在叶皮卷成的细管中。每支管子一寸长,羽根粗细,他取了十支,裹在几片木影叶里填在了囊底,余下一把,同样置于木影盒中。
  此间事了,席墨顿感轻松不少。
  他按着冬天撺掇好的新方子,又去山间寻了些新料来,一样样在地里种好。到了谷雨前后,其中两味毒草竟有疯长之势。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除草时,老伯便回来了。
  老伯眉宇倦倦,本已将车甩给席墨走了,却忽然想起一事。自去柴房寻人时,一眼被那有模有样的小园地里长势喜人的花草吸引,这整个人就不好了。当即拉着席墨问他想做什么。
  席墨见老伯十分严肃,知道一个回答不好就是要被揍扁的下场,当下思索着要答时,就看老伯黑着脸道,“地里那些玩意儿,全部给我弄干净,以后不许再种,复归原样。”
  席墨一愣,“老伯……”
  他想说那是我种了快三年,好不容易摸索出一点门道的践行地。就被提溜着襟子,整个给扔到了地里头。
  “废话少说,让你弄就弄!”老伯揉着眉心,“我数到三,再不动手,我来。”
  然后便道,“三。”说着一睁眼,看席墨满把皆是刚扯下来的草叶根茎,冲着自己笑了,“老伯,您先回去歇着,今天我一定弄回原样。”
  老伯没支声,往回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却哼了一声,终是一言不发地去了。
  席墨看人不见了,转身拿了大铲并几个土鼎陶具来,小心地将几样毒物连根带土挪了窝。
  他不知老伯为何单是看见几株毒草便起了这么大火,却知自己撞在了刀尖上,并无分毫辩解余地。甚至庆幸自己并没有因此犯一顿皮肉伤。


第20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此番毁地不久之后的仲夏,席墨就再次碰上了董易。
  那日云潮列列,碧涛碎波灼目,海鸟的影子不时拍过脸上,弄得席墨眼皮发痒。他正踞在断礁上垂钓,揉着眼间,隐约望见三枚黑点自海天外而来。
  很快靠得近了,黑点又变作了白点。当先的小江湖一袭素银纹云袍,依然执着他那把破扇子,笑嘻嘻地从剑上一跃而下,“小席兄弟,别来无恙啊。”
  “二哥好。”席墨恍然这人是来讨债了,这就收了鱼竿,“稍等我一下。”
  “别,你接着钓,不碍事的。”董易贴着他坐下来,“我刚好路过此地,想着顺道来看看你了。”
  席墨“哦”了一声,压低斗笠,装作没看见董易身后那两个铁塔似的汉子。
  “听闻你近来过得不错。”董易将扇子往眼前一遮,仰面倒了下去,“说起来当时我们仨一同入派,却是一直未曾再聚一番。”
  席墨看海潮卷着腻白泡沫吞吐沙岸,笑了一笑,“二哥果然将沛儿留下来了。”
  “是咯,你二哥办事,放心。”董易道,“小丫头最后入了外闻峰。你可知道她是怎么选的么?理直气壮地,问哪一峰的饭做得最好吃,现在想来我还是想笑啊!”
  说着便笑了几声,拿起扇子晃了一晃,“说到外闻峰,也是蛮有缘分。我当初入了主峰,拜入苏蒙长老门下,遇见的第一位师兄余数就是外闻峰人。”他啧啧道,“这位余师兄呢,不止生在蓬莱,还是外闻峰主之子。没办法,有些人的起点之高,纵是再来一辈子,我们也是比不得的。”
  席墨遥望海面,不动声色听他继续扯掰。
  “余师兄性子爽朗,最好结交朋友,在我初来的时候帮了许多忙。我是很认可他这个兄弟的。所以在我心目中啊,余师兄和小席兄弟你一样,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席墨抬了眼,从前只听董易半真不假地胡说八道,现在却觉他这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了。
  “不敢当。”席墨道,“所以这位余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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