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觉得肺脏也被咳碎了出来,席墨将脑袋攮在膝盖上,就这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几日。席墨浑身渗了一层白晶,用力一搓那下头的皮肉就血淋淋地翻出来,唬得他住了手,先振作精神,去野林子里头寻了些果子来。
那果子看着和青州的李子很像,皮薄多汁,有些已经糯烂了,稍微一掐就往外流汁儿。席墨找到一处干净的泉眼,喝饱了水,吃足了果子,才撩了些水来,将自己一点点弄了干净。
董易的药膏却是管用的。
他面上的淤肿已尽数褪了,只余着些细微的擦痕。
席墨将头发里的盐晶也洗了干净,散着发将身上的东西一字排开,数了一遍,发觉问董易买的地图不见了。
他想是丢在了海里,也可能是落在了岸上。这便折了回去,想着搜寻一番。不料出了林子,却见着更多的人死鱼般翻在白沙里。
席墨料想是同船的余幸,便将那几个一条条拉出了水域,教他们晒晒太阳。
这些人里他眼熟的一个董易,一个打了他那客人。
就从囊中摸出一枚银豆塞在董易手里,然后拾了旁的石块来,给那客人生生敲下三颗牙来。
他在董易腰间探得了一份地图,这么比对着一看,就知道此处正是蓬莱洲的外岛。
“二哥,我们到蓬莱了。”席墨对昏得正香的董易道,“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第2章 不辞劳苦没有钱
席墨在沙地上走了很久。董易那图他纵是记在心里,沿路也作了标记,此刻却仍是迷路了。
他一路就靠沿途的野果子过活。熟悉的果子没了时,只能采些看上去怪模怪样的玩意儿,尝试时也不免吃到有毒的。有一味小果毒性极大,长得与茶藨子几乎一样,他吐得快了也没用,只倒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人就像是被拔了脏腑般,瘫在地上再起不来了。
一时连吸气也如刀绞。他无力挣扎,只能静静挨着,泪水痛得哗哗流。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却知自己决不能断送在此处。
眼前又黑了一阵后,那痛感减轻少许,他就尝试着爬起来动一动。谁料才一躬身,腹部受到挤压处就挨了电打一般,痛得他弹了起来,身子一折,额角触地磕在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陡然之间却给他磕得想起了什么。
……是传说中的蛇目果。席墨想,与之伴生的鳞爪叶正能解此毒。
他又爬了起来,怕折到腑脏,只能借着巧劲一点点挨到一片阴凉地下,捡了方才被自己丢在一边的趾形叶子,用手搓了搓,含在了舌下。
这一番闹得他有些累了,索性便在长荫下闭幕仰息,先喘过一回气再说。只他腹中本就饥饿,这又折腾光了力气,这么躺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席墨就将来此前的琐事断断续续又梦了一遍。
他那日负着草篓行在高墙下,苹果花枝的影子一丛丛略过眼角,听人说了一路蓬莱开道的事。回了医馆后,就去后厢药房寻了曹先生。
曹先生放下手中药杵,看了看垂睫而立的小小少年,一袭旧衣洗得发白,却是天生一副顶好模样,唯恐他离了村子就有人牙子看上,一掌给拍走了。
席墨却道,如今魔宗霍乱中原,又逢雍州大旱,许多人流离失所,贱卖孩子的人家比比皆是,何苦要来敲一个我呢?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仍是恭敬地应下了。并遵照曹先生的意思往脸上糊了药汁,弄成一枚半脸大的疤痕。
“学生谢过先生了。学生本该留下助先生行救治之事。只家仇一日未报,学生一日不能安歇。倘能得仙派眷顾,有再归之日,学生定当叩还先生大恩。”
“有这份心就好,报恩之事且不必谈,只你此行无人得伴,定要注意安全,莫要折了自己。倘你有了其他主意,再来此处寻我亦是好的。”
这就别过了。
席墨辗转近半年,横跨了三州,才到了勃海之滨。
去往蓬莱洲的船,通常由青州出发。
因蓬莱之道每现于东海之时,那海面的风潮走向就有了变动。有经验的老船家专门驻在勃海湾看风潮,老辣的行家提前数月就能看出门道,故会散出消息,提早筹备。
而船票散出去之时,良位大多已在世家之间售卖完毕,能给俗家子买到的,都是余下的末等席与散席。
就是这样,还是有人挤破头了想登那龙楼宝船。
因那航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一次。仙派之人自可凭借仙术渡海而来,而无仙术之人想要去蓬莱,必须顺着风潮,以龙骨为舟。
只这一回,散出的席位价格高得离谱。似乎魔宗之事闹得中原人心惶惶,意欲修仙之人更甚,席墨一路上再省吃俭用也买不起了。
好在他还打探到不少旁的登船法子,这便决心试上一试。
席墨耐心等着,到了某一条船招伙夫的时候,悄悄擦掉了面上的药汁,引得老板娘一眼相中了他。
他便知道,这副好皮相总算是有用的。
老板娘有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儿,小名唤作沛儿,开始的时候很喜欢缠着他
。放船前,两个做了一阵玩伴。后来船上的人多了,多得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几个玩在了一处,免不了要相互询问。
席墨只与他们打过招呼,就去后厨做工了。
之后上菜时,几个世家子看他的眼色便怪异起来,那沛儿被他们拉着嘀嘀咕咕,有些着急地争辩着什么,却被嘲笑了。
席墨看见小姑娘气哭了。
但他什么都不说,还是继续送菜。所以后来沛儿也不理他,专心与那几个小公子和小娘子玩耍去了。
梦到此处,席墨终是醒了过来。他听得头顶素叶沙沙,只想自己拉上岸的那些人里,没有同龄人,也没有船家和后厨之人。不知道他们是飘到了别处,还是葬身了鱼腹。
他坐起身,经风一吹,那被汗水浸透一层的衫子就散出馊味。他揉了揉鼻尖,一边走着一边想去寻处水源过个澡,却不料随着半昏的天色,那风愈大了些,风中的味道也逐渐驳杂起来。
席墨眯了眼去,一抬头就望见几只桅尖缓缓摇曳。
蓬莱港就在前头了。
今次访仙盛况空前,岛上搭起了临时的海市。几条龙船则全部泊在港口,静待人归。只因这清虚仙派很是严格,以往来了十船的人,能有九船满载而还。
席墨知道仙派收徒的规矩。蓬莱道开了一月之后,便会有清虚弟子前来引人,凡有修仙之意者,皆可随行。
而后便是三道考核。
这考核内容被传得神乎其神,一度劝退了很多赶热闹的人。
如今席墨离得愈近,见这海市人烟鼎沸,却不知仙派引路人在何处,只能混入人群,先听起了消息。
只传得最多的,是他几日前亲身所历之难。概因蓬莱海道向来为仙家庇佑,凡是按此道行驶,几无事生。况说那停云号难事分外奇诡,竟是遇上了百年匿迹的吞舟鱼。
据说这鱼曾是海龙从属,随着东海一役龙族覆灭,吞舟之鱼也就此不见,一度被认为是举族殒没了。
谁料今日遭了个活的,还叫它吞了那龙头舟。按传说记载,吞舟鱼之于龙族极是敬畏服从,这下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奇也怪哉。
席墨就明白停云号上仍有幸存者,却想这巨鱼吞舟着实蹊跷。仿佛就是要吃了那艘船,却对落在海里的众人不闻不问。否则照他被浪头掀昏那时候,只消它在水下张口一吸,怎么说自己也得无知无觉埋身海底了。
念及此处,不由摸出一枚果子咬开,试图压惊。刚咬下去,顺手探到了囊底,就发现这是最后一口吃食。
席墨将那青果从齿间拔了出来,看了看上头的牙印,将渗出的汁水吮了干净,又揣在了袋里。
海市的东西也很昂贵,哄抬之势与那船票不遑多让。他大半兜子银豆勉强够换一顿口粮,在不知仙派何时来人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席墨与人攀谈几句,确定清虚弟子未曾到来,这就离了海市,在一边林子里寻了处干净地方落脚。
他盘腿坐在树下,仔细思量起削一根钓竿去吊海鱼的事,只没有鱼饵不知该用什么来代替。也不知海里的鱼会不会吃陆上的草食。
这么想着,便听一道脚步细细碎碎朝着自己来了,一抬眼,竟是那老板娘的小女儿。
他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冲着小姑娘扬起甜丝丝的笑来,“沛儿。”
乔沛瘪着小脸,只将串焦黄烤鱼并一只饭团,一股脑儿地塞在他怀里,然后便蹲在一边,要哭了似的颤颤道,“席墨哥哥,我以为你……”
“你们都好,我自然也没有事。”席墨道,“无须担心。”
乔沛摇摇头
,半晌才憋出一句,“很多人都死了。”
席墨掂量了手里的食物,估算了价格,“仙派中人该会彻查此事,不教他们白白丧命。”
乔沛呆了一呆,“仙派……阿妈这些日忽然起了主意,一定要我去清虚求道,可是我,我不……”
“我也去的。”席墨这才定了心,不再犹豫地咬开了酥香的鱼皮,“我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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