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等于和陆岩结仇。
虽然那时候雪求仍未修出正形,是陆岩一巴掌就能轰死全家的存在,奈何他上头顶着个暂时没影儿但应该还健在的宗主,不是能随便弄死的狐狸。且陆岩身上的毒早解了,并无有何要命的后遗症,也就暂时忍耐下来,没直接将出气篓子挪到狐狸身上。
忍耐到江潭忽然出现,现了不出十天又忽然失踪,失踪刚满百天又再次出现,陆岩就彻底失去报复的机会了。
——狐狸带着媳妇修成人形,还成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宫主。
就很气。
属于见面就要狠狠打一架那种气。
俩正打在兴头上,就听外头有狐狸吱吱叫。
雪求一怔,登时收了势焰,草草拆了几招抽身便往外走。
“怎么,拿小毛孩儿当救兵?”陆岩不由嗤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愧是冷宫宫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但凡不瞎不折,转个身就能看见谁在外头站着了。”雪求冷冷道,“宗主在前还要如此无礼,不愧是结网宫主,在下佩服。”
他与陆岩错身,并不担心遭偷袭,直直走到宫苑口,冲着江潭行了一礼,“主上。”
雪滴丢了苹果,扬起头,蓬松的尾巴甩嗒着,吱吱叫了几声。
“主上要走了?”雪求有些惊讶,仍道,“是去蓬莱么。”
“嗯。”江潭道,“劳你将洛兰请来,我有事同你们说。”
陆岩总算不如他爹那般跋扈,跟到了近前,换上一副淡淡笑面,梨涡浅浅道,“主上是要行会么?属下这就吩咐去将羡春殿打扫一遍。”
“不必了。”江潭看了看院中那株与新生骞木一般粗细的云浮木,“就在此处吧。”
陆岩应了一声,仍命人抹净了桌凳,铺上一层罗绣,搬来一套水晶具,又摆上几样茶果点心。
“主上先坐吧,离微宫那位估计要过上一会儿才能来。”陆岩瞧了瞧那壶茶,笑道,“这是西岷今春新下的凤尾茶,家父亲炒而成。主上若有兴致尝鲜,配上豆心酥皮卷,味道是最好的。”
江潭点了头。此日一整午都用来做梦了,梦境过于冗长,且十分离奇,一些细枝末节虽不记得,但仍知道自己心底里起了何意,彻底清醒时一颗红心遂痛了又痛,也就忘记自己并没有用饭的事实。
这会儿让陆岩一提,真的饿了。坐下便吃了起来。
那一碟子点心都给他和雪滴吃完了,外头还是没有动静。陆岩坐在两个对面,藏起眼中那点难尽之意,微笑着又递来一碟露松塔。
大抵是临渊宫的茶果太过精致,心都用在了造型花样上,一碟里头只摆着那么寥寥数块,压根不经吃。很快一桌子点心连着一壶茶一并空了。
陆岩起了些疑惑。正要命人重上一桌,就听宫人禀报道,“两位宫主已过了听涛林,马上就到了。”
陆岩点点头,又看江潭摸出帕子擦拭唇角,便道,“主上可还要用些别的点心?”
“不必,这些很好,已经够了。”
陆岩就命人撤去空碟,再攒一桌新的来。
恰逢此时,洛兰那辆香车停在了宫苑外。
一列美貌少女捧着篮子先行于前,洋洋洒洒地将花路铺到了云浮木旁。
洛兰神情倦怠地缓步走来,抚着颈旁的貂尾道,“宗主可会寻时机,本宫几日未眠,方才入梦,您一个飞讯打过来,闹得我现在头还疼。”
“灵源已成,若你感觉不适,可去太阳谷中一住。”江潭站起身来,“我就要走了。”
“哦。”洛兰见怪不怪,只稍微对灵源之事有所反应,“说来宗主也算办成一件不可能之事。毕竟就那时来说,我们都以为你在说笑罢了。”
“嗯。”江潭将昆仑双戒与妖王圣戒一并取下,“今日我欲卸去宗主之位,此后宗中无主,你们各自相安吧。”
洛兰一怔,妖王圣戒落入掌中。他将那雪中骞木纹抚了一道,抬眼见宗主戒与谷主戒也已分别落在陆岩与雪求掌中。
“宗主是何意思,昆仑留不住你了么?”
“往后不必再以宗主相称。宗中之责已尽,我要去做想做的事了。”江潭道,“那么,有缘再会。”
又道,“雪求,你同我来。”
他并不去管其余两道难以言尽的目光,只一转手退下麒麟私戒,递给跟在身旁的雪求,“等曹都回来,替我转交于他,告诉他不要哭。”
“阿求明白。”雪求收戒入怀,抬眼即见江潭抱起挂在腿上的小狐狸,想将它送回自己手中,奈何那对爪子尖尖格外固执地勾着他雪白的袖口,无论怎么扯就是不肯放开。
雪求一愣,又将吱吱叫着的小儿子看了一回,方郑重道,“主上若是不嫌弃,便将小滴带在身边吧。这孩子很黏你,就算这会儿放开了,过后也一定会追上去。”
雪滴跟着叫了几声,表示决心。
江潭呆了呆,垂眸沉思片刻,才凝然相承,“我会好好带着它的。”
“主上勿扰。这孩子皮实,不用多在它身上费心。”雪求顿了顿,叹道,“小滴,听见了么,不要给主上惹麻烦。”
“不会,雪滴很机灵。”江潭将小雪狐放在肩上,如他幼时同雪求所做的模样,“我此后应该都在蓬莱。如果宗中有你无法摆平之事,就去后山千碧崖府寻我。”
“阿求谨记于心。”雪求将谷主戒握在手心,深深行了一礼,“这昆仑山与骞木灵源我会替主上好好看守,还望您此行多加珍重。”
江潭点点头,“我走了,你亦要珍重。”
言罢将尾指乌戒抹作长剑,盘膝坐了上去。
小狐狸见状,出溜一下从肩头落进他怀中,拱了拱他的掌心,将他五指顶在耳朵上,眯着眼自己磨蹭起来,尾巴卷啊卷地缠住了他的小臂。
江潭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不一会儿就给小家伙摸睡着了。他垂首看了看那把呼噜噜颤动的胡子尖,心中漫出一点怅意。
雪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一只耳朵上有一块墨色胎记。映在一身纯白的皮毛里,好似一滴墨渍在雪中晕开。
江潭常常看着那只耳朵发呆,然后伸手去揉一揉,听见小狐狸吱吱地叫。
然而人不是妖,死后不能化为万物。
江潭知道这一点,还是会揉着它的耳朵想,是不是席墨?
不是。转而就暗道,虽然也是哼哼唧唧,但席墨不会这样叫。
可令江潭疑惑的是,一只雌性雪狐一生最多会孕育十二个孩子。而雪滴却是这千百年来,唯一出现的“第十三子”。
一窝狐狸里,只有它是在席墨死后出生的,耳朵也染着其他孩子不曾有的显眼颜色。
不和雪狐一家亲近,反而总粘着自己不放。就连太阳谷恶咒未散旁不能近的时候,也坚持守在谷口巴望着。
一见自己,那条蓬松的尾巴便摇得欢畅,满心开怀写在脸上。和小时候的席墨一样,见了自己就围着乱转。
而且它很喜欢当自己的枕头。和长大的席墨一样,宁肯垫在自己身底下当褥子,也不要换个宽敞的地儿躺开了睡。
所以满月酒宴上,雪求请江潭命名的时候,那个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是不行。
江潭明白,席墨是席墨,雪滴是雪滴。
他对雪滴再好,也不过是因为雪求,而不是席墨。
席墨是不一样的。
他想,席墨是喜欢的人。
就算死了也会一直喜欢的人。
第125章 把盏言欢欢声笑语
江潭再度踏入岐山城时,不止吃到了酥饺,还重新披上了烟雨衫子。
他一路行来,仍以石丁香掩去发瞳异色。纵见那灯影馆子里的戏本变了味道,再如何离谱的猜测中都溢着些称赞的意思,也并未轻易将自己的妖相暴露人前。
雪滴对酥饺不感兴趣,踞在他膝上,尾巴无精打采地一扫一扫,他就自个儿吃,一面吃一面看戏。
幕上掌门正在鬼门前与禹灵君认亲,说感激他为人族大业做出的牺牲。如今三界重归和平,总算能够认祖归宗,恢复他的真正身份了。又问他可愿继承掌门之位,一统宗派,将昆仑与蓬莱一并收入麾下,成为整个人间界至高无上的王者。
禹灵君却拒绝了。不愿与生父多说一句话,头也不转地回了昆仑。
江潭就着枣茶咽下一口酥,想几年不见,自己的戏路越发宽广了。
有人在他对侧坐下来,很是自觉地端着个小茶杯,将他壶里的茶匀了一杯来。
“几年不见,咱们的关系又升级了啊。”那人说着拿起一粒酥饺,很是感慨地尝了几口,“不瞒你说,每次一觉醒来天就塌了。上次是你,这次是席小子。这么几遭下来,掌门人可再不敢长眠咯。”
江潭怔了怔,倏而觉出哪里不对。
——掌门居然离开蓬莱了。
“……掌门的旧疾治好了?”
“嗨,这么说吧,从山海图出来之后,掌门人暂时可以行走到蓬莱以外了。但是最多不能超过一月,要不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
“这次还是老伙计带徒弟玩耍主动捎带我一程呢。”掌门叹道,“和人家一比,堂堂掌门人连个结伴搭伙的徒弟都没有,说起来还是很伤心的。唉,以后就算再来一个九窍,也要好好考虑,没法轻易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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