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啦老鬼,就知道吓唬小孩儿!”丰山小小一只快被挤没了,正摇着手抱怨,就给乔沛一把抱起放在了鹿蜀背上。
“哎呦呵你这丫头片子……”
“长老。”一旁席墨就压低声音道,“这么喧哗,当心给鬼吃了啊。”
丰山偏头一看,席墨也同自己一样攀在别人背上,不由冷嗤一声,“歪歪斜斜,没个正形。”
席墨一挂披风般裹着江潭,脑袋搁在人肩上轻笑,“长老别酸了。师父是关怀我没处站,特意准许我靠着呢。”
“小子别显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你侬我侬,一股子断袖味儿都呛到老子眼睛了。”丰山当即开嘲。
“长老果乃明眼人精,可不就是断袖么。”席墨笑意愈浓,伸了指头去刮江潭的脸蛋。
江潭正想着鬼王墓的事,给人戳了几下都没反应,看得丰山暗暗称奇。
好在他脸上按满席墨的指头印子前,凌枢便催动金钟沉入归墟。钟声一荡,驱散四遭蠢蠢欲动的鬼气,江潭思绪亦定,转手将席墨扯下来,“站好。”
席墨乖乖站好,不再造次,只指头抓着他腰带不放,仍同那时初拜师门的小孩子一样,状似怯生生的试探,实际满心满眼都是志在必得的算计。
凌枢辨识超群,只凭借当年问虚子一番嘱托,不必旁的提点便寻到了鬼王之墓。
墓口封石俱为龙骨所铸,其上灵纹如织如覆。只消一眼,江潭就认出那是江铎亲手所设的移山填海阵。
“我来。”他淡声上前,咬破指尖,以血为笔,绘出了阵中太阳的位置。经此一点,青鸟隐日纹幻作青鸟扶日纹,流光一荡而过,那封石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显出一方黝黯的深窟来。
此墓不依常理,无设墓道,若掌灯执亮,站在洞口即能览遍内中全貌。
席墨挤在江潭身边,指尖刚擦出一道灵火,肩头就给凌枢拍了一拍,“你来殿后。”
“啊?”席墨很失望似的落了掌去,侧身给凌枢让出一道,又将江潭腕子捉了,蹙眉道,“师父。”
江潭给他拽着扯在一边。丁致轩见状,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凌枢,再后的乔沛牵着鹿蜀,尽量目不斜视地经过,唯鹿蜀和它背上的丰山一脸讪笑,斜瞄着两人走了一路。
“啧啧啧还在这依依惜别呢。”临入洞前,丰山终没忍住,“赶快走吧赶紧的,让你殿后不是落后。”
席墨牵着江潭踏上洞口,无辜微笑道,“有什么办法,长老走得太慢,我只能先在一边乘凉了。”
话音刚落,那金钟陡然缩至拳头大小,直直朝着洞心那点萤火般翕动的幽光砸去。
丰山瞳孔一缩,即听凌枢痛苦道,“都别动。”
众人顷时伫在当地,静待吩咐。然凌枢喘息几声,尚未开口,四侧蓦而弥开一股极为浓郁的莲花香气。
不知何时,墓穴外已悬了一盏硕大的玄莲,风雨不蚀,遗世独立。
从中传来一道缥缈且沙哑的声音。
“百年且覆,终得会晤。吾魂之皿,别来如故。”
第123章 之死矢靡它
香风四溢间,江潭屏息回望,暗道那青鸟所指果然是鬼王。
徒离原身是为仙魂之烬,死光亦可由他而起。
江潭距离玄莲最近,刚掐破指尖,席墨已一手将人挡在身后,左臂蛇影暴起,鞭子一般抽向那朵莲花。
玄莲避过蛇袭,如经风拂荡,一晃而去,转眼踞上谷壁,紧闭的莲瓣猝尔盛绽,几重艳色怒张,一口将席墨吸入蕊腹。
变动陡生。江潭只觉眼前一花,席墨就不见了。
而愈发酽冽的莲香中,身后渐有窸窣伏倒之声。
江潭猜出香气有问题,凝而自观,始觉灵台无比清明,竟未曾受半点影响。
他微微一怔,旋即飞身而上,凌空驻在莲苞尖前。此一次虽是初初御风,却如锤炼百次般得心应手。
江潭知晓雪魄之气乃是鬼王的天生克星,十道气流毫不迟疑地冲破十指,以灵为引,以血为线,裹粽子一般将那玄莲缠在当中。
整朵莲花开始发颤,却仍嵬然不动。
江潭手腕一沉,十条血线登时爆出尖刺,深深扎进花瓣。他闪步上前,一脚踢上花尖,借力后撤间,手臂蓦然一错,运起千钧之术欲将玄莲就此扯碎。
下一瞬,外围莲瓣纷纷凋落,生生卸去血线上压来的千钧力道。
江潭并不气馁。他知此术极其耗血,需得速战速决,当即再起十线,故技重施地绞住了莲花。
花心传来一声模糊的笑:“晏兮?终于肯来与吾一战了么。”
江潭并不答话,血刺再起,又给那莲瓣剥去一层。
笑声戛然而止。
“可惜,如今换吾拒绝了。”
归墟之下,万鬼齐哭。
灵流将乱。霜风先起,冰雹随行。
江潭一顿,双掌结阵,一气打向墓口,将那龙骨封石拍了起来,暂将一众人封在墓中。
这么一错身的时间,那玄莲又落了一层。
这回轮到江潭发怔了:怎么尚未发力就自行脱落了?
他不知这莲花究竟有几层,但确实存着想将席墨剥出来的心。眼看着这花如此称心遂意,当即觉出不妥。遂起结界,凝然观望。
“眨眼千年,诸空皆空,万象不复。吾辈恩怨虽起生死之际会,终不过一脉同源之因缘。”那声音悠悠道,“晏兮,此事吾错,汝亦错。”
江潭蹙了眉,“何错之有。”
“汝为生,无畏于死。吾为死,无知于生。然仙之道,总不无知无畏,崇生敬死而视生死为常。”那声音渐渐微弱,“吾已觅得一法,分得末缕死魂养为生躯。此躯将并三界为一。往后死生一体,终不再分。”
江潭一怔,“死生怎可为一。”
“毁灵封,熔诸魂,得更始。”
江潭指尖血凝,“徒离,你疯了。”
“此躯之灵,天生馈赠。黛莲落尽,吾得新生。”那声音似攒笑意,逐然淡去,“吾将为吾,亦不为吾;如汝之今,如汝之曾。”
江潭明白,席墨是徒离末魂养出的唯一继任者。待到莲花凋索,他会成为新的鬼王,遵循徒离遗志,毁掉封印,释放鬼气,涂炭三界生灵。
江潭眼看着莲瓣层层坠入归墟,一时想不出打断传承的法子。
他握紧掌心,恍然间却忆起江铎与崔睦封印鬼王的方法。
但与昔时不同,鬼王新生的肉体还很孱弱,只要将魂控住,不必拆骨拔肉便可重新将之封印。
灵钉更是现成,席墨体内的九枚灵窍堪得重用。况此一来,如往日旧事一般,那应为鬼门如今空落的缺口也有了最好的供奉。
鬼王的心。
可是,江潭想,那是席墨。
他脑子里空空如也,只记得席墨笑着冲自己道,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杀了我。”
玄莲瓣瓣凋散,席墨悬在莲心,手足俱不能动,只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道,“师父,杀了我吧。”
他指上的乌戒准确弹在江潭手中。
“快,杀了我。”席墨双目粲动,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像我当初杀你那样,杀了我。”
“师父。”
“师父,杀了我。”
江潭怔怔望着那戒子。透过那点虚空,看到一把剑穿过自己胸膛,烧掉了心脏的模样。
他脑子仍空着,将戒子死死握了一回,却兀然镇定下来。
既是你一意所求……那便,如你所愿。
江潭默念法诀,感应到那些亲手洗开的灵窍正逐一化作灵钉,在席墨的血肉中絮絮颤动,蓄势待发。
他的记忆力太好,乃至一句口诀都没有出错。至最后一枚灵钉蜕变成型,翻覆之间便将席墨钉穿在蕊台上。
江潭掌心相错,转瞬将指环抹作长剑,再一抬眼,见席墨七窍流血,唇边却挂着欣然笑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父就信了我这回,好不好。”席墨眉心微蹙,略略艰难道,“虽然你从来不曾爱过我,往后也不会再爱我。但如果以后感到痛苦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有人是一直在爱你的,无论如何都是爱你的。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江潭已披风而来,执着千秋剑,对准他的心脉,直直捅了进去。
席墨呕了一口黑血。
“因为,我问过的情,已经给你了。”
“龙瞳,”他说,“龙瞳,不是至死不渝。而是星辰一样,永垂不朽。”
最后这一剑堪堪避过了心脏,将少年彻底钉死在归墟中,如同所有的生与爱,终究都在死亡的飞焰里消散殆尽。
“师父。”席墨的眼角淌着血,唇角也是血。
他说,“师父。”
他看上去很累了,眼底星火雀跃如潮,仍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着江潭微笑,字字句句,断断续续。
“师父,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都是骗你的。我不恨你。”
“我死了之后,还会喜欢你。”
“一直喜欢你。”
“爱和死一样,都是永恒的。我死了,我的爱就永存了。”
“师父,只要你以后还能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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