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临渊宫主大概又发了奇怪的誓愿,如今那头缎子般的长发皆数不见,脑袋顶上彷如掌间镰刃一般雪亮。
“哎哟,我们宗主大人终于舍得回来了啊?”陆霖面色疲惫,却是强笑道,“怎么样,外边玩儿得开心不?我们可是开心得很,每天都和新邻居打来斗去,再没个安生日子过了。”
“嗯,还好。”江潭道,“情况如何了。”
“洛兰在和他们对着。”陆霖道,“他最近新制了一种毒氛,可以暂时控住场子。虽然蓬莱的马上打进来了,但能拖一刻算一刻不是?”
江潭点点头,“我去太阳谷。”
“太感动了,求之不得。”陆霖道,“不过我得先问问——宗主大人这回,还是打算召了灵兽就一声不带响儿地跑了吗?”
“不会。”
“甚好,那不用带人去盐丘堵着了。”陆霖松了口气。
江潭转身就走,当即便给后头叫停,“等等,既然宗主打算上场对敌了,那可不能就这么样儿地出去。”
陆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宗主哎……算了,属下这就去叫人来给您打扮打扮。”
江潭一怔,“你说蓬莱就要打进来了。”
陆霖忍无可忍,“所以需要您出去震慑一下!这么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就有些抓狂地叩了叩秃脑壳,洪声唤道,“曹都!曹都!去找几个花奴,给宗主大人收拾一下!”
“来了来了!”曹都正啃着人参果,这一进来差点呛个半死,果子就落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圆滚儿。
“哎呀!主上回来了?!”青年踩了一脚果浆,很是激动地道,“没错!我就知道!您才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人害了!蓬莱那堆渣滓果然在乱吐雌黄!”
他越凑越近,还想说什么,脸色却是猛然一变,垂首压下一声“嗝叽”,颇为惭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对上您的脸我就要犯病。还望主上明鉴,属下绝不是有意为之。”说着便泪目了。
“咳咳,本宫打包票,曹宿卫没扯谎。”陆霖的目光充满怜惜,“小伙子平常从来不打嗝儿,和我崽子脸贴脸都不。”
“曹都。”江潭顿了顿,“别哭了。”
“没哭,没哭。”曹都咬牙抹去眼泪,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
他再行一礼,转头打了口哨,一溜烟儿地跑了,“主上再等等,花奴都在离微宫,属下去去就回!”
见曹都连人带鸟一齐窜没了,江潭转对陆霖道,“我先去泉汤。”
曹都的速度却是极快的。
江潭刚走进沐池,就觉外头香风拂动。一列花奴已捧篮列队而来,依次立在几重纱幕之外静候指示。
“主上。”
“嗯,东西放下,你们去外间候着吧。”江潭看着各式皂脂,香粉与干花瓣一碟碟将池沿铺满,想,或许和蓬莱无关,陆霖一定要自己打扮好了再进谷,和上次一模一样。
他随便抓了一样皂脂,将新鲜凝就的身体擦洗一遍。
而后自着三重雪衣,端坐长镜之前,任由花奴将自己及腰的头发,与无数晶莹珠珞及素银细绸一并编作鱼骨之态,于耳上拈了垂流卷、扣了履霜玦,又在发顶缀上凌日冕。
拾掇完毕,江潭起身,将五枚戒子分别戴上双手,披了银织雪绒裘,跨上曹都的伯劳鸟,直往太阳谷而去。
伯劳一如往时落在谷口。江潭步下砂阶,独自行至太阳河源头,割破手腕,将半只臂膀浸入青浊的水中。血滴如经吸引,自伤处疯狂涌出并凝着成珠,足足聚作中天之日般大小后,河底就起了波澜。
浑深之处有巨影一阙疾速而至,吞入血珠的瞬间破水而出,在已然黯淡的夕阳下凝作实体。
轩翼飏千旌,清响中天厉。一激九霄音,百籁同风起。
这次召引来的,是翅膀上有十圈灵纹的白鸾。
听从江潭的指令,鸾鸟出谷只一声清啼,并未弥散大雾。
谷口待命的伯劳随而从之,二人一并朝昆仑垭口飞去。
这一路上,江潭已同曹都弄清了前因后果。知道距离白龙消散,已过了五年。
近来两年,宗派相斗尤剧。昆仑痛失先手,不止让人在青海湖畔设了据点,还叫他们农令峰主摸进了离微宫,将冷藏许久的小玉女连人带棺撬走了。
江潭微微一怔,“农令峰主。”
“是啊。”曹都强压火气道,“那峰主据说就是因什么……斩杀宗主有功的虚谈才破格提任的。自那以后,清虚就成了六峰。小宫主都说了,农令峰原本就是个后花园而已,里头一个弟子也没有,真是笑死人了。”
他语气愈发不善,“我早说过,主上不可能没了。这不刚好,现在就过去打打他们的歪脸,叫他们知道那是个骗人鬼,谎话精。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人高一尺,妖高一丈!”
江潭垂眼细思,只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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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放置不动的雪上会长出雪狐狸#
*
附注:“轩翼……风起”化自范泰《鸾鸟诗》
第92章 回路不同无法沟通
好一群人正在西倾山谷间打得火热,江潭就乘着鸾鸟来了。
他找准了离微宫主的标志香车,随之落在那处断崖上。
洛兰一如往日那般在车舆里闲闲靠着,见了他只见怪不怪道,“呵,宗主来了。”
“嗯。”江潭习惯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快打完了么。”
“没有。”洛兰眯了眯眼,“早着呢。”
江潭看着他腿边匍匐着的两个美人,“为何带奴隶上场。”
“为了让对面知道我有多悠闲。”洛兰笑意冰凉,“凡战之事,攻心为上。宗主大人学着点。”
江潭只道,“不用学。”
身侧白鸾随应一声,山脉之间便有雷暴乍起。
风火轰坠,碎石滚滚,谷底顷刻就给隆隆巨震淹了一遭。
两方人马纷飞而起,次第缀在山石苍野之间,显然是被震了个猝不及防。
江潭指尖微挑,鸾鸟双翼稍展,一时天地齐喑,稀雾忽自地缝漫卷而出,吞光覆来。
但见此雾,昆仑一众率先沸腾,齐齐顺着鸾影望去,爆出欢呼。
江潭握拳控住雾势,忽然感受到一道来自远方的视线,穿过千山万壑,直接了当将自己锁定。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被什么饥饿的兽类盯上,就要拖到草丛中,拆吃入腹了。
近乎悚慄的危险气息。
江潭蹙眉,一道威压放过去,却发现白搭了。
那不是什么奇怪的妖兽,而是自己的小徒弟。
他的威压,只对妖族有效。
秋风一起,流霭尽散。席墨一袭素服,立在远处的崖岸上,怔怔看着他,好似要在他身上瞧出一个洞。
惊愕,质疑,狂喜。一层层化开后,魆黑的眼底里唯余遏制不住的悲伤。
江潭撇过眼,竟不知今夕几何,只觉得这孩子确实长大了。
可能真的已经比自己高了。
从席墨说出那个心愿开始,江潭也在等这一天。虽然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有何执念,但待他高过自己的时候,江潭总会为他开心。
事到如今,江潭却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更不会说出一句贺词。
席墨的御风术向来是很好的。
他右手一振,剑上黑火怒燃如夜,就这么举足踏出崖岸,一步一步,破风沉雾,笔直地朝着江潭走来。路上挡道之物,看也不看,皆被剑刃抽飞。
“见鬼了。”洛兰道,“宗主大人,死而复生的刺激太大。你可当心了。”
江潭一顿。真的是很巧,他对席墨,明明不想再说一个字,这人却一定要主动送上门来,还一心一意往跟前凑,生怕自己看不见。
他略一自观,发现这回对上席墨,体内遏制杀戮的本能已经消失了。
本能,在鼓励他复仇。他若想杀席墨,现在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完全没有堕魔之忧。
席墨再靠近一些,难保他不会动手将之就地格杀。
这就淡淡道,“席墨,止步吧。”
席墨却是听话的。他闻声即停,乖乖立在空中,眼尾绯若春樱,面上终是浮出一抹略带狰狞的笑意。
“怎么,原来没死么。”
“嗯。”江潭想,让你失望了。
他看着席墨,恍然以为自己看错。因为席墨那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开心。
这就有些戒备,想这回被杀,再没有血契束魂凝魄,大概就真的死了。若是自己死透,席墨八成能直接当掌门了。毕竟就目前来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再能入谷召灵。他一死,昆仑将如往日今朝,彻底曝露于外,纷争再无休止。
总之,不能再被杀。
江潭冷静道,“你们回去吧,我要起阵了。”
席墨只微笑道,“宗主大人,你这可不太对啊。我们是来讨星符的。说走就走,是在打发乞丐吗?”
“星符自会归还。”江潭淡道。
洛兰冷冰冰道,“宗主,你说什么?”
“开阵。归符。停战。”江潭便将路上做好的打算一一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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