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绑架,寻仇,也找错虫了吧?
郁涉的手指在报警上停留了片刻,正在犹豫,但随即就发现了关键。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空旷破旧的房间,窗子都被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背景色调极其阴暗,只有小助手头顶上一盏微弱的小灯亮着,为房间里提供唯一的光源。
但倘若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看出来,这间房间里,被绑着的应该不止小助手一虫,只不过给他发信息的那只虫估计猜到他也不认识其他虫的脸,所幸干脆没让他们露脸。
“……”这是什么操作?
郁涉的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照片中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他在那被绑着的,神色愤怒而狼狈的小助手手里,见到了一团被握皱的类似于塑胶片的东西,而就在他的身边,延伸到黑暗中的光影里,也散落着几张同样的,巴掌大的照片。
郁涉将屏幕放大,可惜像素过于垃圾,只能隐约看出照片上有几只虫影,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关键。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犹豫了一下,随即当机立断将照片那一块需要放大的地方截了图,给杨思明发了过去。
杨思明大概是闲的长毛,没过两分钟就将清晰处理过的照片发了过来,并附赠了一个“?”。
郁涉现在没空搭理他,收了照片并回了个“。”
杨思明:“……”
这边照片已经被单独处理到了分辨率高达几千万倍的程度,拍照虫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被处理过的照片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地板上散落着的几张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被加载完毕,郁涉紧紧地盯着那一角,瞳孔骤然一缩,然后好看的眉毛一点点蹙了起来。
他就说,为什么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因为地上散落的照片上的虫不是别虫,正是那天的白玖和郁涉!
少年穿着领口大开的睡衣,眼眸半阖,懒懒地仗着身高优势,把耳尖绯红的军雌按在墙上,晶莹剔透的翅膀在身后呈现半展开的状态,就那样俯身下去。
而就在那照片旁边的一张明显是被破解出的,用来誊抄密语的纸张上,赫然是一排字。
晚宴之前,做掉他。
……
而就在几墙之隔的地方,白玖和卡列侬的交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白玖的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身前,这是一个十分恭敬又规矩的姿势,但卡列侬知道,元帅恐怕并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白玖这只虫,出身卑微,没有虫知道他从一只在战场拼杀的低贱的下等军雌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统帅大人花费了多少常虫无法付出的汗水和鲜血,忍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折磨和重压,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宝剑,需要经过最残酷的打磨,才能够成就如今的模样。
但是那些经历虽然让他一步步爬到了顶峰,却也造就了他如今极具双面性的性格特点。
清冷矜贵,目中无虫。
卡列侬每当想起“神谕”中白玖那张冰冷的脸和眸中嗜血的锋芒,都不由自主地为之胆寒。
“……”卡列侬兜帽下的脸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严谨而沉稳,但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透出一股荒谬的意味。
虽然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白玖在听虫皇讲出这件所谓的“皇室秘闻”时,难以言喻的震惊和错愕,以及不可置信的情绪,还是将他团团包围。
他狭长的幽蓝眼眸自眼尾处收紧,长睫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了下眼睑。由于过于愕然,他几次张了张口,质疑的话,还没冲出喉咙就又消了声。
不怪他,相比之下,白玖的反应可是比虫皇预料之中,要好很多。
毕竟这件事被皇室和研究所联手隐瞒了那么久,如今的知情虫寥寥无几,就连卡列侬今天决定直接将秘闻和盘托出,也是有一定的冒险成分在里面的。
当然,虫皇可不是自己一只虫来的。他估算过白玖可能的反应,并且已经准备了无数种应对的方式,即便是白玖选择直接将这件事告诉郁涉,抑或者是想要利用自己跟郁涉刚公布不久的,热度尚且居高不下的关系进行炒作,将自己和皇室绑在一条船上,从而达到自己的夺权目的,卡列侬也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案。
但他万万没想到,白玖冷静了三分钟,等到脸上的惊讶之色褪去,恢复成面无表情,他微微低头,用一种近乎冷峻的声音重复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说,阿涉他的胚胎是来自于皇室……他根本不是实验体!”
按照虫皇的说法,郁涉只是当时皇室斗争下被迫牺牲的产物,由于当时权力动荡,外交权在议会和皇室之间游移,恰逢兽族大举入侵,皇族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朝不夕保,于是铤而走险,用直系的研究所展开了一系列变异实验体项目。
而就在项目刚刚成熟一些时,十三皇子的胚胎被送了进去,成为了第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继承远古血脉的虫。
当时皇室内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只有来自远方的智慧和文明,才能拯救他们。
于是尚且没有开始发育的胚胎就被迫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成为了之后的实验体009号。
“不能那样说,严格意义上,他就是实验体。”卡列侬叹了口气,幽幽道:“他的身体来源于皇室的基因,而他的灵魂则是多方面改造的成果。”
“这就是他没有强大的攻击性和夸张身材的原因——他充分发育的大脑和纯净度极高的灵魂才是整个科研命题成功的关键。”
白玖只觉得手脚发凉,他不由地回想起之前陪着郁涉一起在科研所抽血化验的情形。
少年手臂上的难以愈合的伤口向外淌着血,而他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还反过来轻轻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习惯了。
那要疼多少次,才能习惯呢?
白玖之前一直以为郁涉的基因是数据库里虫工合成的结果,也无数次感叹过命运的奇妙,赐予了他的宝宝美好的灵魂。
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可能,郁涉原本应当在皇室长大,享受着无上的尊宠和无尽的荣华富贵,不会有着那样冰冷苍白的童年,也不必担心漫长生命中任何可能的不测。
“……所以呢?”白玖缓缓地抬起头,眼底甚至有了一抹血色。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一直到那天您才发现他在我这里?”
军雌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比他年龄还要大上快两百岁的虫皇。
卡列侬自始至终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白玖的反应,对于白玖的淡淡的鄙夷和不屑尽收眼底。
他四两拨千斤,道:“当然不是。”
“不过,我也着实没有想到,原本计划着等他成年了就把他从你府上带出去,会由科研所的虫告诉他真相,但这种情况……想让他离开你,恐怕也不容易。”
白玖被呛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的确,谁能想到最后他居然和郁涉走到了一起,就连不久前的白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种奢望。
他原本提心吊胆,时刻准备着离开,换来的却是郁涉更加温柔,更加细致的关怀和对待,于是愈发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你那天所说的话,我听到了。”卡列侬说:“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难得看到一份真心。”
白玖知道他指的是那天自己在宴会厅里那番甚至称得上狂傲的话。
“但是,统帅这样聪明的虫,该不会不明白‘对症下药’‘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吧?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应该还不足以威胁到你的敌人,对吗?”
白玖隐约猜到了卡列侬的目的,他眸光清冽,脸色却微微白了一白。
“皇室的权力虽然不济,甚至还抵不过你手上的军权有分量,但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就宛若高空悬钢丝,仅仅是一点的砝码,就足以让你在博弈中溃之千里。”
“而这一点砝码,又恰巧掌握在我手里。”
卡列侬注视着面前这个被誉为“帝国重剑”的军雌,他沉默而俊美的脸半张隐没在阴影里,这样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颚的轮廓深邃精致到不可思议。
单单从相貌上来说,他跟自己的那个小雄子还真是匹配得不行。
虫皇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就差直接指着白玖的鼻子说你把我的雄子还给我,我就帮你在跟首辅的对决中,取得彻底胜利,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想查什么查什么,政治抱负什么的更是简单到飞起。
但是……
“抱歉。”白玖抬头,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干干净净,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这下轮到英明神武的虫皇不说话了。
刚刚白玖沉默了良久,久到让卡列侬简直要怀疑刚刚的话说的有些过于流畅,以至于中间出现了什么他没有及时发觉并弥补的纰漏,被白玖给逮住了。
但事实证明,尊贵的虫皇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而对统帅先生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类似于恐惧的心理,简称为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