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眼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真可惜, 如果你放弃杀死这两个小孩的话, 你就能逃得掉了。”
与曾经大司命对叶之博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路庭星此人, 确实相当记仇且睚眦必报。
大司命的身形顿时紧绷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了明显的惊慌和恐惧。
在路庭星名震银河系三大象限的时候，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红塔学徒。
他一路跟随路庭星, 从一个小学徒一步步成为如今红塔的副首。
因为路庭星需要他成为红塔的大司命。
他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这个男人也可以随时收回赐予自己的一切。
所以后来……
他背叛了自己的老师和主人。
沉星海无人不知, 这位人类帝国的战神, 沉星海的座上贵宾，是个极端无情可怕的男人。
他可以对自己认可的人许以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但对背叛者, 从不曾手下留情。
大司命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像是又回到三十多年前的少年时代，在自己的老师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默默等待命运的宣判。
路庭星还活着——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 将会在整个银河系掀起怎样的风浪？
那些同自己一样背叛了这个男人的人——
都将遭到无比可怕的报复！
“不——你已经死了！你的星舰被烧成了灰, 你的身体早就成了太空里的尘埃！”
大司命的声音在极端的恐惧中微微发颤，黄绿色的瞳孔不可抑制地扩散，倒映出银发少年满脸不在意的神情。
“身体而已，没有了还可以再做。”
“你们一族就是太看中□□的力量，才会一直在九阶打转, 无人可以突破传奇。”
银发的少年弹了弹自己的爱刀，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没有向殿门口的大司命投以半分目光。
路庭星的神情间有些叹息。
“那么，阿黄，是你自己来——”
“还是我亲自来？”
他最终放下刀，微笑着这样说道。
……
……
大司命的神情阴晴不定。
他沉默了半晌，面无表情地抬手，紧接着便向自己的心口处狠狠拍下——
“噗——！”
大司命猛地喷出一大口血，神色顿时委顿下来。
他一手捂住前胸的伤处，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向路庭星伸出手。
因为身受重伤而无法维持的样貌逐渐褪去，越来越年轻，那张脸渐渐变成了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那是他们最初朝夕相处的那几年间，黄昊曾经用过的面貌。
明亮的黄绿色眼睛里满是希冀和渴望，就像是在告别前渴求最后一个拥抱。
“老师……”
路庭星站在原地，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前学生。
没有阻止，也没有应允。
大司命的神情一颤，随后不管不顾地飞扑上去——
他翻手间露出袖间的一点寒芒，向看似无知无觉的银发少年猛地扎下！
“砰！”
他被路庭星用刀鞘抽回了地面。
大司命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再也无能无力。
“这次总算学聪明了。”
路庭星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并不以为意，相反还十分欣赏。
“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和他人的弱点来布局，不错。”
路庭星蹲下身，注视着倒在地上重伤垂死的大司命，微笑叹息。
“我曾经一直说你还差点什么，今天这最后一课，你总算是可以出师了。”
只可惜，出师未捷便要身死当场。
“咳咳——咳——”
大司命不断地咳血，黄绿色的瞳孔已经几近涣散。
路庭星敲击大司命的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际直接毁掉了对方的晶核。
对于大司命一族来说，晶核被毁，死亡已是注定的结局。
“当年多么不可一世的元帅大人，现在不也只能伪装成人工智能躲在小辈的身后……”
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司命也放下了对自己老师的恐惧，声音嘶哑地嘲讽道。
“你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精神体——你能护他到何时！”
“当年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大司命的神情间满是怨毒，嘶声竭力地发出令人心悸的诅咒。
“——现在就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路庭星冷淡地笑了笑，异色双瞳漠然地扫过委顿在地的大司命。
“作为我们的儿子，他当然需要有这样的自觉。”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至于能护到什么时候——当然是能护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
大司命发出一阵低沉无力的笑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呛咳声，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控诉与哀鸣。
既然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到这种地步，那为什么不能分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注意？
他死死盯着银发少年的眼睛，拼尽全力问出了那个从未宣之于口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不能——”
大司命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彩。
路庭星站起身，拍了拍手，反身在王座坐下。
在他的眼里，红塔的大司命早已经是个死人。
背叛者，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狼崽子不好养啊……”
殿内回荡着银发少年颇显沧桑的叹息。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大司命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长衫。
一只通身雪白的雪原狼出现在原地，双目圆睁，就像是要发出不甘的怒吼。
红塔的大司命——
竟然是一只狼！
“当年，你是我和沉星一起从雪原带回来的孩子。”
路庭星的神情里有些微的怅惘。
“你们红塔都是兽族，为什么非要掩盖自己的种族特征呢？”
“——你们，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呢？”
银发的少年望向大司命的眼睛，缓缓露出了一个极为冷淡的笑意。
他说道：“我替你们大祭司清理门户，不用谢我。”
倒在地上的雪原狼已然彻底泯灭生机，黄绿色的眼珠蒙上一层阴翳，空洞洞地对准了路庭星的身形。
也不知路庭星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
******
“大司命死了。”
寒潭所在山峰的顶端，两个少女并肩而立。
一个白衣，一个红衣。
山风猎猎，将她们的衣裙高高扬起，裙摆缠绕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
桃夭看了眼手中的红色晶石，再度给出了肯定的通告。
“红塔大司命，黄昊，确认死亡。”
她身旁的白衣少女微微侧首。
“消息很快就会传回联合议会。”白笙笙的声音很轻柔，语气却很沉冷，“如果议会问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桃夭轻哼一声，满不在乎，“是黄昊自己蠢，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衣的少女赤足踩在峰顶的岩石上，雪白的肌肤和深色的石块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白笙笙的神情有些异样。
白衣的少女想了想，开口道：“桃夭，这次谢谢你。”
她望向桃夭的眼中带着无限温柔的笑意。
“是你帮了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
桃夭在白笙笙专注的目光下有些狼狈地偏过头，轻哼一声。
“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沉星海的脸面！”
红衣的少女耳朵尖微红，嘴下却依然十分坚持。
“——人类帮了我们，我们当然不能白占他们的便宜。”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有些凶巴巴地开口道：“还有，你是不是对那个人类感兴趣？”
“叫叶之博的那个？他有什么好的——长得那么漂亮，哼——”
红衣的少女有些不满。
“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浑身都是麻烦的家伙——你给离他远点儿！”
山风呼啸而过，隐隐约约传来另一道有些无奈的温柔女声。
“叶之博这个人很不错，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那道声音太过轻柔温软，很快就被吹散在高空中，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
“我对叶之博确实很感兴趣，但那是因为——”
“——你说什么！我告诉你你不准——唔！”
“……白笙笙！”
“……”
“好了，别闹。”
片刻之后，白笙笙充满笑意的声音才在空旷的峰顶响起。
“等待联合议会的命令吧。”
******
“红塔大司命确认死亡。”
在距离此地极为遥远的第三象限，正在参加沉星海联合议会的六位议员们神情各异。
围坐在长桌两侧的六人，代表着沉星海内最强大的六个势力。
在沉星海这片多种族融合的领土上，联合议会是拥有最高权力的行政机构。
所有与会议员的目光都集中在影像中的那个银发少年身上。
他们听不到少年说了什么，却可以从对方的唇形中读出只言片语。
那句话背后所透出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紧紧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