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深没有理会下首军官们的争吵,只是撑着头翻阅手中的文件,等着军官们自己吵出一个结果。
这件事,帝国确实必须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应对方案。
但这件事……却确实十分棘手。
沉星海的舰队一直游走在十二区外围,始终未肯离去,他们不干扰十二区公民的生活,却也若有若无地隔离着十二区与夏登的联系,甚至开始频频降落在十二区内,公然出入十二区边境。
联想到沉星海的前科,沉星海此番频频越界,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想借着十三区叛乱这股东风,悄无声息地侵吞帝国的领土!
只不过十三区败亡得太快,沉星海内部又不知因何故突然截断了一切对外联系,这支舰队独自飘零在第二象限,并不敢有所动作。
但相对应的,帝国却也不能反应过度。
刚刚经历过叛乱和宫变,死亡的阴影仍在头顶并未散去,此时的夏登无法承受与沉星海之间的战争。
“陛下,我们不可过于冒进。”最后,在即将上演全武行的前一刻,军部的将领们终于勉强达成了一致,“是不是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与沉星海沟通?”
“沙沙——”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御书房内格外明显。
李瑾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终于得到皇帝陛下眼神的将领们松了口气,继续开口,将自己的思路一点点说出。
李瑾深停下笔,微微皱眉。
谈判,这与李瑾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李瑾深所想的却要比这群不知内情的将领们深得多。
关于下四区的处置,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与叶之博讨论得最多的问题。
经过十三区之行后,他们看过沈烨哥哥的笔记,都知道所谓无性别者究竟是因何而存在,又能够通过何种方法来解决。
如果要彻底解决这种病症,只有让第四区归入沉星海的管辖,但夏登却绝不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这片领空。
世界树计划是决不可重提的辛秘,是必须没入黄土,湮灭于岁月间的过往。既然如此,那么夏登就没有理由将自己的领空拱手相让。
虽然叶之博曾经开玩笑地让李瑾深用下四区当做彩礼,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
关于下四区的处置就此陷入僵局。
叶之博与李瑾深两人都没能理清头绪,今日御书房的议事自然也没能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
更令人心烦的是,这群家伙在御书房吵吵嚷嚷了大半天,争执的重点居然在军人的荣耀,帝国的尊严这种莫名其妙的点上——还不如放他们去演武场打上一架,赢的那个人再来御书房回话。
皇帝陛下深感自己的时间都喂了狗,于是也不准备让臣子们好过。
李瑾深给自己的臣属们布置了一篇小论文,让他们提交一份有关谈判的报告,以便之后深入讨论,然后就挥挥手把他们全部打发走。
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地准备回去写报告。
……
……
“累了?”
在御书房再度安静下来之后,叶之博出现在金发的皇帝身后,殷勤地为自己的恋人按摩肩颈,顺便偷香。
“休息一会儿吧,这些事可以放一放,不必急于一时。”
作为全星际地位最高也最忙碌的社畜,皇帝的政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叶之博看着李瑾深加班加点的模样,陡然感觉到不妙,总觉得以后两人有的是异地恋的时候。
一个是皇帝就已经这样忙了,以后两个都是皇帝——
那还不得成天泡进文件堆里?
“叩叩——”
李瑾深正想说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白发的塞西尔管家,如今的夏宫总管先生行色匆匆地走进御书房,为他们带来了元帅府的最新消息。
“加尔不让外人见元帅,只说元帅的精神海他自会解决,不需要我们插手。”
叶之博懒洋洋地,嘲讽般地轻哼了一声。
“既然加尔这么说了,那元帅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虽然满脸讥讽,叶之博却对那个黑发小男孩的实力颇为信任。
那一日凭空出现的黑暗天幕,让他们已经能够确认对方的实力。
那个外表看起来只是个四五岁男孩的加尔,真正的力量远在传奇之上,只不过似乎受到限制,只能发挥出有限的实力。
“但我们还是要时刻监视加尔,不能让他离开元帅府。”李瑾深接着开口补充道。
两人都看到了那一日空中的巨眼,那对澄黄色的竖瞳令他们印象尤其深刻。
已知的银河系钟种族间,绝无可能出现那样强大的生物。
“加尔不是兽族。”叶之博皱眉说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瑾深也不知道。
这样的神奇生物,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好在对方被秋霜岁迷得神魂颠倒,暂时算作友方,构不成什么威胁。
“感谢元帅阁下为银河系和平作出的贡献。”叶之博最后这样声情并茂地总结道。
李瑾深:“……”
金发的皇帝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小严呢?他回到图书馆了吗?”
塞西尔摇头:“亲王阁下搬进了元帅府隔壁的亲王府,说是暂时不会回图书馆了。”
皇帝陛下又叹了口气。
李珩严目前的处境有些尴尬,在霍柯和芙蕊夫人把持朝政时,他是被推出来即位的新帝,如今两人或被处死,或被圈禁,只有李珩严一人安然无恙。
即便李珩严是被胁迫,也在李瑾深回归时第一个表明了态度,但他曾经占据过那张帝位这件事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件事始终会成为悬在李珩严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李瑾深不处置他,是顾念兄弟之情,处置他,却也没有任何问题。相反,甚至有些官员和贵族还会希望新帝如此做。
帝位相争,总要有失败者作为注脚,更何况李珩严参与的是谋逆——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他的身上都已经背负了谋逆的罪责。
新帝继位,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稳定人心,杀一个身份高贵,身负重罪的皇族来彰显自身正统和帝王威严,是一种常规操作。
李瑾深偏偏不这样做。
在他称帝后,李珩严被火速封为亲王,而李瑾深亲自出面,与图书馆达成一致,让李珩严在保留皇族身份的同时成为大学士——
而李珩严在通过考核之前,将再无可能踏出图书馆一步。
这是一种变相的放逐与圈禁,却也是最好的保护。
但李珩严偏偏也拧上了,就是不肯进图书馆。
夏登帝国的皇帝陛下深感头疼,向来疼宠幼弟的李瑾深决定稍后亲自去把不听话的小家伙提去图书馆,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处理。
他需要决定该如何处置芙蕊夫人,那位帝国的前皇后,如今被幽禁在深宫的废后。
在那一日大朝会失败被圈禁后,这位前皇后一直被锁在曾经的皇后寝宫芙蓉宫中。而李瑾深忙于处理落下的朝政,叶之博忙于围着自己的恋人打转,直到三天后的现在两人才双双停下,准备去见一见对方。
清算的时候到了。
……
……
两人在已经成为冷宫的芙蓉宫内见到了芙蕊夫人。
那位曾经艳丽无双的女子一身素缟,容颜苍白,神情憔悴,不过短短几日,看起来却像是平白添了十数年的岁月。
然而当她被压着跪在两人面前时,神情间却是一派平静,甚至还抬首微微笑了笑。
作为一间囚笼,芙蓉宫内关闭了一切恒温系统。芙蕊被废去了精神力,重伤未愈,身体比普通人更差,此时她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情不自禁地开始瑟缩起来。
那微弱的动作却被看管的女官视作危险的信号,没有任何警告与预兆,这位前皇后顿时被毫不留情地压制在地,那张清丽的脸庞在粗糙的地面上重重擦过,很快肿起了高高的血痕。
在芙蕊露出的手臂和脖颈间,依稀能够看到交错的青紫伤痕,显然在被圈禁的这三天里,失去皇后身份保护的对方已经遭到了报复。
高高在上的娇艳花朵被死死踏进了泥地里,再不复曾经的干净无瑕。
何其讽刺,又何其大快人心。
叶之博却百无聊赖地偏过了头。
他对于这位前皇后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陪李瑾深而已。
他知道李瑾深有多恨眼前的这个女人。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不好。”李瑾深对芙蕊夫人的狼狈样子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淡声开口,对眼前的这番景象并不感到意外。
夏宫本就是人情淡薄,利益至上的猎场。芙蕊夫人一朝失势,有无数人等着来踩她一脚,直到将她彻底踩入淤泥深处,再无爬起的可能。她曾经站得有多高,如今就会跌得有多惨。
甚至不需要李瑾深吩咐,底下有的是人会想法设法地磋磨芙蕊夫人,只因为现在夏宫内的胜者是李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