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保安大叔连连附和:“可不是,有些送快递的小年轻不靠谱,东西还送到就发短信。”
西装男转过头,他年近五十,眼窝深邃,鼻梁笔挺而嘴唇薄锐,两鬓白发梳的一丝不苟:“年轻人嘛。”
景星说完笑了笑,走出保安室。
.
.
.
.
.
.
本该坐在白色宝马,或者黄色出租车的晏灯,从一辆蓝色的滴滴私家车里下来。
“美女,等一下。”
滴滴司机按下车窗喊道,接着扭身从车里递出一把雨伞。晏灯抬头望上,夜空乌云阴稠浓密,似乎还会下雨。她走回车边,向司机微微颌首道谢,接过雨伞走进世纪花园。
晏灯漫步而行,穿过一栋栋楼房,来到小区的最南边,走进单元楼道。
一切都没有变。
木质扶手上的红漆开了裂,地面上是成年累月积的污垢,一扇扇紧闭的防盗门上灰蓬蓬的,褪色的福字和对联组成没精打采的脸,耷拉着五官打量来客。
时间对陈旧的东西有些宽容,允许它们在岁月里保持漫长的衰老期。
晏灯走上四楼,目光看向左边的防盗门。拉开房门,和上次来时一样,屋里漆黑。然而她的目光能穿透黑暗,看清墙角坐着一个人。
颜霁依墙而坐,正在吃面包。
颜霁联系应照,送了她一份大礼,抓住持枪匪徒,还让她通知看守断桥的警察,避免了不必要的牺牲。应照也遵守承诺,让夏瑶将作为证据的钥匙放在指定地点。
颜霁摇了摇手上的钥匙:“老师的家,别墅。我赌了一把,看来赢了。”
晏灯站在门外,楼道感应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映入屋里,就仿佛她已经走近房间,与之产生了羁绊。
从争光新村206,到世纪花园4楼,短短的一段时间,晏灯第二次感到头疼,不太高兴的说:“你来干什么。”
颜霁咬了一口面包,反问道:“我这个鱼饵不好用的吗?有人大半夜跟我说什么‘资本家是吸血鬼,适合夜里工作’,‘差太远,别墅连花园都没有’,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难道不是在暗示斯拉脱鲁格的杜鹃花在哪里?”
晏灯皱了皱眉头:“真蠢。”
颜霁细细咀嚼面包:“他就是个普通人,已经够倒霉了。”
晏灯走进屋:“我说的是你。”
颜霁仿佛没有听见,神情平和:“我要一个解释。”
晏灯伸手按下门口的开关,“啪嗒”电灯打开,但随即她似乎意识到这么做有些危险,又立即“啪嗒”一声关上。
一开一关,瞬间的光明之后屋子重新陷入黑暗,就仿佛刚刚的暖黄是错觉。可无论晏灯的反应多快,怎么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晏灯的手机早就被监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从离开争光新村开始,她从没能甩掉监视。
“定位锁定。”
“野天鹅方位改变,建军西路。”
“野天鹅方位改变,鼓楼南路。
雾霾蓝林肯领航员在夜色里飞驰,溅起一串水花。景星坐在中间左座,听着副驾驶的手下汇报,说:“小孩子挺谨慎。”
后座有人搭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大管家教的好。”
景星接过手下递来的低头,目光巡视线路:“看来不是那个新买的别墅,也是,我派人翻了几次都没找到。”
女人奇道:“中国那句谚语怎么说?TFW是只小猴子在你掌心。”
景星低头研究地图,语气从容:“她和她的小朋友在外面玩,手机一会坏一会丢,让人跟踪她少不得几条人命。好在她对高科技不是很弄得懂,难得有个缺点也好。”
女人大笑:“听听你这个语气,TFW不会想要一个父亲,即便你是个帅气的老头子。”
景星扭头微微笑:“不然呢?如果不是想做她父亲,何必找你合作,你可危险太多,菲丝。”
车外灯光闪过,映出后座女人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然而除了这双碧绿色眼睛,后座这位女士的长相,和被应照击毙已经解刨的尸体完全不同,单是年纪就差了一个辈分。
徐娘半老的菲丝面露不屑:“我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你清楚的。”
“当然。” 景星突然轻叩平板上一处地点,拿起手机发布命令:“三组立即前往世纪花园,其余待命。”
“报告,三组收到。”
“报告,三组抵达世纪花园。”
“注意隐蔽,埋伏观察。”景星说完,问司机,“我们还有多久能赶到世纪花园?”
司机恭敬回答:“十分钟之内。”
景星微微点头,已经抵达世纪花园的三组不断传来信息,直到一条奇怪的汇报——
“报告,张弓与房间灯光闪烁一次。 ”
景星暗觉不对:“嗯?”
他伸手接过下属递来的平板,平板上是GPS定位图,代表晏灯的红点一动不动贴在门边。景星手肘支着扶手,露出袖口的珐琅麒麟袖扣,将手里的平板展示给后座菲丝。
菲丝看了看,大笑:“差点忘记她能暗中视物。”
景星也笑:“怕是等着我们一拥而上,进去送死。”
菲丝无所谓:“那就让她等吧。”
... ...
世纪花园四楼客厅,身姿挺拔的人影矗立在黑暗中,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专注聆听。
薄薄墙壁挡住外面的声音,醉汉咒骂,女人尖叫,小孩哭泣,电视机里哈哈哈笑声,空调设备嗡嗡的噪音。
伫立许久,黑暗中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失去耐心,穿过客厅走进卧室。
张弓与的这间房子早让纪宝搬空,卧室里连地板都撬走了,就剩光秃秃一个壳。非要说有什么地方和毛坯房不一样,那就只有墙壁角落上的空调管道洞。
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空调管道洞,指腹薄薄的茧触到冰凉的物体,三指捏住,抽出一节沉甸甸的银色金属管。
金属管表面光滑,通体银白,只有两端和中间各箍了一圈,像是钢管上戴着三枚戒指,而里面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斯拉脱鲁格的杜鹃花”。
扭动指环机关,金属管里探出一根针管。
落满灰尘的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一节骨肉均称的小臂,针管斜插近皮肤。
窗户外面,一直在夜色中发出嗡嗡声音的无人机突然加速,“——梆铛!”一声猛地撞上窗户。无人机摔在窗台上,翅翼断了两根,摄像头掉落,砸在楼下雨棚上嘭嘭作响。
异变突起,愣神瞬间,外面传来门锁撬动的声音,仅仅几秒,闯入者已经冲进卧室。
窗边的人转身,露出温和笑容:“景先生,又见面了。”
景星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晚上好,颜小姐。”
颜霁将银色金属管收进口袋,拿出晏灯的手机晃了晃:“景先生不拿枪对着我,那就更好。”
景星握着手枪的手纹丝不动:“以颜小姐的聪明,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知道有多危险。”
颜霁似乎有些好奇打听:“你没有立刻杀我,是怕晏灯?她,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等景星开口,颜霁微微摇头感慨:“你们这些聪明人心思太重。她知道你背叛了她,你也清楚她知道你背叛了她。所以你怀疑一切都是陷阱,不管多真都是假的,就像奥涅金不亲眼看见炸弹爆炸不放心。景先生一个人进来,想必手下都在埋伏等着晏灯。如果她也清楚这一点呢?”
颜霁微挑起眉梢:“你们要耗到什么时候呢?”
景星垂下握枪的手:“颜小姐,你恐怕不清楚她有多危险,多可怕。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第57章
“洗耳恭听。”
生硬的礼貌本身就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在没有见到景星之前,颜霁就已经决定不相信景星的任何话,不相信景星的任何表情,不相信景星的任何举动。
此刻的颜霁,甚至没有精力去观察景星,她正飞速运转大脑,消化、理解、剖析刚刚从晏灯那里得到的信息。
【 “我要狩猎一只狡兔。”
“菲丝的能力有两种,按辔,寄居。寄居条件苛刻,寄居分为两个阶段,观众,演员。”
“观众寄居在别人身体之中,看听触嗅,除了思想可以感知宿主的一切。”
“演员则是完全取代对方,原主的身体变成提线木偶。菲丝的意识可以随时任意进入木偶,所谓寄居。”
“景星暗示我,他被寄居。” 】
晏灯的语速很快,甚至来不及解释详细,就在三组到达之前匆匆离开,留下震惊之后默默叹了口气的颜霁。
颜霁注视着景星,等待他语出惊人,同时努力自己的呼吸,想要尽快沉浸到可以感知别人情绪的状态。
然而思维难以控制,颜霁的大脑不可抑制的根据现有线索开始分析:景星暗示晏灯自己被寄居。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眼前可能是身体里住着一名观众的景星,也可能是演员菲丝。
如果是假的,景星为什么要这么做?以晏灯的杀伐决断,很可能当场杀了他。当然也不排除景星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对晏灯做出误导性暗示。既然晏灯只是陈述,至少在刚刚说的时候,她也未能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