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光新村十二栋楼下,颜霁谢过司机师傅,立即支付了费用,快步跑上楼。她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开门进屋,颜霁敏锐的意识到家里有人、她像是一惊,随即嘴角漾出浅笑,放轻动作走进客厅。
赵芸荷坐在客厅沙发上。
第49章
“妈?”
赵芸荷脸色阴沉。
颜霁赶紧收敛笑容,赶紧又满脸堆笑:“妈,我通宵加班的所以晚上才没回家,没在外面瞎玩。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
赵芸荷瞬间脸黑,眼睛一蹬:“我还不能来了?哦,我这不是我房子,我不配过来。”
颜霁被赵芸荷的怒气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妈,我、我错了,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我给你倒杯水。”
颜霁赶紧进厨房,目光胡乱扫视一圈,将手里档案塞到微波炉后面。自己通宵不归,老妈正在气头上,再让她看见亲子鉴定还得了。
颜霁想了想又将装钱的信封一并塞进去,通宵不归带回一万块钱,说起来更很奇怪,还是过几天再拿给老妈吧。
藏好档案和信封,颜霁心里松了口气,抬手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一天一夜的连番折腾现在真是又累又困,一会得跟老妈说说就不出去吃饭了,中午在家点个外卖。
水壶里没水,颜霁开了一瓶矿泉水倒在玻璃杯里,用微波炉转到温热微烫,端到客厅里放在茶几上:“妈,周叔叔上班去了?”
颜霁关心的问候,却无意点燃赵芸荷压抑心头的怒火,她霎时双眉倒立,抄起茶杯泼了颜霁一身,嘶声叫道:“你还好意思问!你这个害人精!”
颜霁猝不及防,顿时衣襟湿透,一侧脸皮烫红一侧脸皮煞白。她似反应过来,又似乎没反应过来,轻轻叫了声:“妈?”人依旧怔楞在原地,热水顺着下巴、指尖落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的响。
赵芸荷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呆了会才回过神,抚着胸口大喘气:“你这个害人精啊,你周叔叔对你多好,给你买吃的买喝的,给你找工作给你介绍男朋友,你就这么害他,你在外面不学好,你,你是要害死我啊!”
颜霁弯腰夺下赵芸荷手里的杯子,抽了面纸给她擦手: “妈,你别生气,我没再外面不学好,真的是加班……”
“加什么班!”
赵芸荷怒气冲冲的甩手,无巧不巧“啪”地抽在颜霁另一半边脸上。虽是无心之举,可这巴掌力道十足,登时颜霁白皙脸皮上映出血丝。
颜霁疼得眼角一抽,抬头茫然的看向赵芸荷。
赵芸荷自己也吓了一跳:“看什么!我还不能打你了!翅膀硬了要造反了!”
颜霁无可奈何的拧了拧眉头:“妈,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现在真的有点不舒服,你有事就直说。”
赵芸荷嘴唇颤抖,已然气急:“你不舒服?我舒服吗!好,我说,你拿老周的门禁卡干什么去了!你好大胆子,我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门禁卡三个字让颜霁发愣。
最近意外频发,横祸不断,那晚在点金药业地下实验室的经历早已被她搁置脑后。此时此刻,赵芸荷突然提起,颜霁悚然一惊,脑中轰然似一枚隐藏炸弹引爆。
“门、门……”颜霁欲语嗫嚅,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模糊的记忆渐渐被唤醒,“门、门禁,卡、卡怎么了?”
因为愤怒,赵芸荷的两条半永久的眉毛扭在一起:“怎么了?你说什么了?你用老周的门禁卡干什么你自己没数?人家公司刷卡都有记录……老周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他不说…他怕我担心,完了,全完了,工作丢了,说不定还要坐牢……”
赵芸荷像是被扎的轮胎,硬邦邦的突然泄气瘫软,旧沙发猛地凹陷发出老迈的吱呀声。赵芸荷坐在沙发上眼泪如瀑,泣不成声。
颜霁苦涩的抿了抿唇,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垂着脑袋,心中愧疚不已:“我、我当时,当时是因为……妈,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你这害人精啊!” 赵芸荷双目通红满脸泪痕,嘴唇翻起露出牙齿,像一只愤怒的母猩猩两手不断拍打颜霁,“打死你这个害人精!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老周,我对不起老周啊!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颜霁跪在地上任由母亲捶打,原本愈合结痂的伤痕撕裂,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却也没有半点怨言,但求母亲能稍稍消气。
赵芸荷盯着自己通红的掌心,怔了怔,侧身打开普拉达包拿出纸笔拍在茶几上:“签吧。”
颜霁抬头看去,是一份房屋赠与合同。
赠与人:颜霁 (下称甲方)
受赠人:赵芸荷 (下称乙方)
甲、乙双方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就房屋赠与事宜达成如下一致协议:
一、甲方自愿将其所有位于争光新村十二栋206的房屋赠与乙方,乙方自愿受赠。
……
颜霁扫了一眼,心乱如麻。
以前赵芸荷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嘟囔“实在不行卖房子,实在不行卖房子”,颜霁小的时候常信以为真,每每结结巴巴劝阻反挨一顿骂,只能躲在被窝里哭。
好在赵芸荷仅仅是嘴上说说,从没付诸行动。
在颜霁心中,这间老房就是她们母女俩的庇护所,外面刮风下雨天崩地裂,只要房子还在,总有一隅之地可供遮风避雨蜷缩安身。
颜霁紧抿唇角,一言不发的抓起笔。她不想探究为什么房子在自己名下,周叔叔的事情本就是自己的错,再则老一辈看重血缘,担心老无所依也正常,签了赠与合同换老妈一个安心也挺好。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颜霁心里难免酸楚,忍着才没哭出来,笔尖沉涩的划过纸张,一笔一划写下“颜霁”两个字。
“妈。”颜霁将合同递给赵芸荷,起身从地上站起。
赵芸荷哭红的眼睛盯着合同,嘴皮一动:“你什么时候搬走?”
颜霁整个人僵住。
“我要把这个房子卖了,万一老周公司要赔偿,有钱也能周转……”
“……不用太着急,过两天也行……”
“……虎毒不食子,我不报警,你自己掂量掂量要不要自首……”
颜霁耳中嗡鸣,断断续续听见零碎声音,木偶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直至听见赵芸荷说到自首,她猛地抬头问:“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她心中悲怆,声音平静的像冰面裂开时的闷响。
赵芸荷一时骇住,过了片刻表情僵硬的说:“……我倒是想相信你,可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怎么狡辩?啊?唉,孩子都是妈身上一块肉啊,当妈的没有不疼孩子的,我只是恨铁不成钢啊,我这也是为你好……”
颜霁低缓而坚定的说:“不是。”
她不断重复:“不是,不是,不是……”
慷慨陈词中的赵芸荷忽觉心口一凉,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抓紧普拉达包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绕过茶几想要离开。
“等一下。”颜霁出声喊住,“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你给我讲讲吧。”
赵芸荷不为所动,直奔玄关就要出门。
“赠与合同随时可以撤销。”
赵芸荷猝然转身:“你敢!”
赵芸荷的怒气让颜霁心头绞痛,冷笑反诘:“我为什么不敢?”
这一声冷笑犹如火上浇油,赵芸荷怒不可遏:“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你反了……”
“你不是我妈。”
一言既出,屋里冷肃。
颜霁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苦笑,然而出口话,便是离弦箭,再无回头之路。
神情呆滞的赵芸荷身体一抖,脸色惨白的讥笑:“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是,你不是我亲生的,你亲爹亲娘早死了。”
早有预料的答案,不甚在意的结局。
颜霁喉咙耸动,涩声问:“他、他,他们,怎么会死……”
随着秘密揭露,赵芸荷紧绷的身体松懈,态度亦是破罐子破摔:“问你自己啊。”
颜霁迟疑的抬起手,一侧的刘海撩起,露出额角的伤痕。时间过去太久,狰狞的伤口已经浅淡的像一条水迹,连她自己都模糊了那段记忆。
颜霁指尖泛白,轻颤着却不敢触碰伤口:“他们是、是不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我只是受了一点伤,可我都忘记了……”
赵芸荷闻言面露怪异表情:“你在说什么?你在学校跟人打架,学校让退学,他们从外地回来,高速上被撞死了。”
颜霁决然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赵芸荷将普拉达包往腋下一夹,“你脑袋破了躺在医院里没人要,张弓与她把你带到省会看病,我那时候在她家做保…做事情。她们家一老一小两个书呆子哪里会带孩子,我就费事巴巴把你带回来了。”
颜霁手指无措,慌乱退了半步:“不、不可能,老师跟我是亲戚?”
“什么亲戚?你爷爷以前是她们单位给老馆长开车的。儿子媳妇全死了,老头子受不了打击离家出走,那年不正好发洪水么死外面了,就剩下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