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感觉荒诞,一个不虔诚的宗教徒竟然让别人发誓,她拿出手机,脚尖踩在迪弗断裂的肋骨上的鞋子碾了碾。
迪弗的一阵青一阵白,绿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仍是咬死不松口:“除非你发誓!除非——呃!”
迪弗颤颤巍巍举起右手食指天,拇指打开:“我用我儿子发誓会告诉你真相!你也要发誓!用你死去父母,不,用那位晏灯小姐的生命发誓。”
颜霁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收:“好,我发誓不会杀你。”
迪弗长吁一口:“你的老师张弓与没有死。”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颜霁欣喜若狂到有些难以置信。她虽然看出迪弗手握重要筹码,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老师!
颜霁连声追问:“她在哪里?”
“记住你的誓言。”迪弗强调一遍,神情闪过古怪,“那晚陆言七跟踪你们前往有堂酒店,在爆炸之前带出了张弓与。”
颜霁心头一震,耳边似乎闪过陆言的嘶吼——“我可从没有对不起你!”
迪弗盯着颜霁,见她心神晃动,趁机说道:“陆言悄悄把人藏起来,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可等我派人去,张弓与已经不见了。”
颜霁的心跟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对迪弗的说辞只信五分。迪弗看出她不信,连忙又说:“有人撬开门锁救走张弓与,还在墙上留了字。”
事关老师安危,颜霁不计较欲擒故纵,配合地追问:“什么字?”
迪弗苦笑:“回头再来收拾你们。”
颜霁心里一乐,这可不是老师会说的话,估计是老师的朋友写的,倒是大有古代侠客的风范。纪董和老师老早认识,两人朋友圈相通,可能会知道是谁。
迪弗见颜霁伫立默然,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心头闪过无数念头,迟疑不定的问:“你,你杀了……胡姆神?”
颜霁不置可否,掂量手里园林铲,笑道:“不知道杀神容易,还是杀人容易。”
迪弗仓惶一笑,比哭还难看:“果然是……唉,神死而神力消弭,怪不得,怪不得。”
颜霁懒得听他废话,将园林铲放回墙边,走到院子矮墙边,手掌一撑翻了出去。迪弗见她背影远去,又惊又喜,躺在地上连连喘息,抬手祷告:“感谢我主安……”
“打断一下。”颜霁突然从院外探头。
迪弗猝然一惊,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接噎死。
颜霁抬了一下手上的镰刀,见迪弗眼神惊恐,便说:“别紧张,物归原主而已。”颜霁提着镰刀刀背,抬手一甩,镰刀落尽迪弗惊醒打理的蔷薇花丛。
迪弗见那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似曾相识,刚要开口询问,见颜霁真的转身就走,立即紧紧闭上嘴巴。
颜霁心忧老师,立即给纪宝打去电话。电话铃一声一声,颜霁的心越提越悬。
“哎吆!”
转角窜出一个玩滑轮的小孩,撞在颜霁身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颜霁心中一叹,忙拉起地上的混血小孩:“有没有哪里疼?”
混血男孩摇摇头,脆生生道:“谢谢姐姐。”
男孩说完有些害羞,扭头跑向妈妈,抓住妈妈的手。女人神情憔悴,没有注意到颜霁,对男孩叮嘱:“爸爸生病了,我们快点回家,看看爸爸有没有睡醒。”
颜霁与母子俩擦肩而过,出了星威园小区大门,刚到汽车旁边,就见几辆警车驶来。其中一辆在她旁边停下,车窗落下,正是应照。
颜霁笑容和煦:“应所长,这么巧。”
应照今天画了剑眉,眉尾微微上调,英姿飒爽中带着凌厉:“嗯,刚见到热心市民举报,疑似重案嫌疑人试图逃跑不幸坠楼。”
颜霁欠身致敬:“辛苦了。”
应照探出窗口,似笑非笑:“这么热的天还戴手套。”
颜霁俯身轻笑:“怕给人民公仆添麻烦。”
应照:“什么时候去我们栖梧山派出所坐坐。”
颜霁:“最近睡眠不好,不能喝茶。”
“咖啡管够。”
“好呀,您忙完给我打电话。”
告别应照,颜霁抽下手套塞进口袋,开车直奔虹桥菜市场。将手套扔进菜市场门口的大垃圾车,颜霁在菜场逛了半小时。买一只本地黄牛牛蹄,两斤吉林绿豆,一斤菰瓜,半斤龙牙百合干,三两黑猪里脊肉。
颜霁一看时间,怕烧中饭来不及,担心晏灯会饿,又到熟食店切了半只酱鸭,一只卤猪耳朵,五块钱海带丝,一份凉粉。路过水果摊位,挑了个小西瓜,两斤荔枝。
一路堵堵停停,终于开进桃源里小区地下停车库。颜霁左边五个塑料袋,右边五个塑料袋,手里沉甸甸,心里乐呵呵。
出电梯走到家门口,颜霁刚准备把大拇指按上去,防盗门自动打开,凉风袭来,晏灯赤脚站在门边,穿着颜霁的白T恤、卡其短裤。
颜霁将熟菜递给她:“出门了?”
晏灯将菜放在中岛台上,快步走回沙发:“嗯,给差评。绘画板没打电话直接放快递箱里。”
“好。不但给差评,还要投诉。”颜霁笑着应了一声,换好鞋一抬头愣住。沙发前地毯上铺着两个撕开的纸袋,放满薯条、鸡块、汉堡各种垃圾食品,包装盒上印着大大的黄色M。
颜霁拎着菜站在门口:“……麦当劳?”
晏灯坐在沙发上摆弄绘画板:“嗯,麦当劳的派是挺好吃。”
颜霁打开冰箱:“我就出去买菜一会功夫,你都学会点外卖了。”
晏灯轻哼一声:“磨磨唧唧。”
“是是是,小的错了。”颜霁放好菜,拧开水龙头洗手,“那卤菜晚上吃,明天也不用买了。我一会煮个绿豆百合汤,这个百合干很好,是龙牙百合,我们这里还难得买到呢。”
客厅里没有声音,颜霁估计晏灯没听见,关了水龙头走出厨房:“绿豆百合汤,喝吗?”
晏灯趴在沙发背上,抿着嘴唇,脸上竟有一丝讪笑。
颜霁大感稀奇,脸上水珠也没擦,好奇的走过去:“怎么了?”
晏灯抬手勾住颜霁的脖子,指尖在她后颈弹钢琴般一下一下轻点:“我,点了奶茶。”
颜霁没忍住笑:“晏总,你这样怎么隐居山林。”
晏灯探身凑到颜霁唇边,笑盈盈看着她。靠得太近,气息交缠,热浪一样灼烧肌肤,颜霁微微一低下巴,额头抵着晏灯的额头。嘴唇触碰的一刹那,像香橙味的云朵依偎一起,柔软,香甜。
晏灯眸中水光潋滟,声音又软又轻:“颜霁。”
颜霁脸颊瞬间绯红,抬手扣住晏灯的后脑勺,深深吻上去。嘴唇摩挲,舌尖舔舐,颜霁仿佛一头莽撞的小兽,不停索取,想要在每一处留下自己的痕迹。
晏灯跪在沙发上,下颚高高抬起,优雅得如天鹅抻颈,轻颤的睫羽却像暴风雨中的蝴蝶。颜霁的手指插进她如鸦羽般柔顺的发丝,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游走抚摸,掌心炙热。
晏灯攀着颜霁的手臂,回应她所有的掠夺,为她燃烧战栗,直到难以呼吸,直到难以忍耐,鼻腔传出轻微呜咽。
突然涌上的狂悖退散,颜霁的心被千转百回的丝线缠绕,她紧紧抱住晏灯,哑声问:“你喊的是谁?”
晏灯没有回答,而是侧头亲了她,濡湿殷红的唇,贴在颜霁的耳垂:“是你,一直是你。”
颜霁没听清。耳旁的欲/火撩烧魂魄,她只能听得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以及喉咙滚动的干咽声。
晏灯伏在颜霁肩头,嘴角荡开一丝的笑,小小的羞涩,小小的得意。
“晏灯。”
“嗯。”
“灯灯。”
“嗯。”
颜霁偏头蹭蹭晏灯,突然晕晕乎乎,忘记了自己和自己较劲,只剩下一个念头,晏灯好香。
这是什么味道?
是满货架洗发水里两人共同挑中的那款,是记忆深处回忆和奶片的甘甜,是衬衫和T恤一起挂在阳台经太阳晒过的味道。
难以压抑的情感在心中翻涌,颜霁牵着晏灯的手,往后退后半步,郑重地说:“我,我喜欢你,很喜欢。”
晏灯的冷白肌多了几分血色,连眼尾都染上水红,她望着颜霁,眼神专注得令人沉沦。颜霁一紧张说不出,托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不管我是谁,我都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晏灯未语先笑,一贯低轻空灵的嗓音暗哑,说话像是被颜霁传染了,有些磕磕绊绊。
“其实之前……我担心过,怕我的念念不忘,只是一厢情愿。那个陪着我,鼓励我,不论多危险,永远不会放弃我的颜霁,只是我不想死,想象出来的人。”
颜霁眼眶一热,攥紧晏灯的手。
“我,我怕颜霁是不存在的人,又怕她真的存在。”
晏灯怔怔望着颜霁,回忆起她们重逢的那一晚。康沃尔漫长的黑暗让她已经忘记如何表达软弱和害怕,更多是种孩子般的无措,仿佛站在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你不记得我,我很生气,更害怕。”
颜霁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晏灯却笑了,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笨蛋,真以为自己是块土变的?网上说了,建国之后不许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