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女主人正做着针线活,任鲥在墙角的黑暗里注视着女主人,这感觉其实很怪,两个人都显得非常无礼又冷漠,但他们似乎都不觉得。只有顾循之一个人在这里僵直而又尴尬,觉得自己好像非常多余。
但他可不想在这种天气里跑到外面去,外面的雨已经下起来了,虽然好像不太大,但已经能够听见淅淅沥沥的声响,潮气开始蒸腾,屋子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气味,顾循之感觉自己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好在有那又大又暖和的熊皮可以把他的腿包住,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一点也不想挪动。
可是不走又能怎么办?此时这里的这种尴尬氛围已经快要让顾循之受不住。作为这里最不奇怪的人,顾循之觉得自己有责任想点办法。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要跟女主人说点什么,哪怕是毫无意义的闲聊也行,总比这么干呆着强。他准备先抛出个问题,比如问问她为什么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就算她不答也没关系,至少可以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对面的女主人洞察了他的心思,还没等他问出声来,对面的女主人却率先开了口:
“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保护野生动物,在我国,狩猎是会违法的。【严肃脸】
但是毕竟这里是……古代的异世界,所以没有关系。嗯,就是这样。
第45章
这问题的答案,顾循之早就已经准备好,只是没想到她这时候才问。
他清清嗓子:
“我们是——”
没想到他刚开了个头,任鲥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出来,把他的话打断了:
“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要找一条蛇妖……你在这一带打猎,知道些什么吗?”
任鲥这句话一出口,小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微妙起来。顾循之惊诧地转过头去看师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在外人面前把他们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任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顾循之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猜测他或许是在试探。看过了师兄,顾循之又回过来看那女猎户,他借着那一点点灯光看清女猎户的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循之觉得那女人的表情显出一种古怪。
“蛇妖?”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有些生硬,“我没听过这附近有什么蛇妖。”
她显然不怎么会撒谎,无论谁都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假话。这让顾循之也疑惑起来,她为什么要在这方面说谎?
任鲥却好像没注意到她在说谎一样,只是点点头:
“哦,我听说那蛇妖的领地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你不知道大概也算正常。”
任鲥说到这里,似乎就不打算再继续对话,然而那女猎户却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她非常警惕地问:
“你们要找蛇妖做什么?”
“也没什么。”任鲥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们再自己找就是。”
任鲥这样说过,就不再说话。但他目光炯炯,一直盯着眼前的女主人,似乎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来。而那女主人态度微妙,她听任鲥说起蛇妖,似乎吃了一惊,显得很紧张。但若说她是害怕,却又不怎么像。
顾循之见了这情形,心情也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师兄究竟发现了什么,脑子不停地转,将几种可能来回推演。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孤身在这里,总归要让人起疑心。
她会是蛇妖吗?顾循之觉得不大像。这小屋里放着的打猎用具尺寸比一般的猎具稍小,很明显都是按照这女猎户的身材定制,这里堆着这么许多皮货,新旧都有,明显是她自己猎来。顾循之知道,蛇吃东西时并不咀嚼,只是生吞,倘若她真是那蛇妖,大概也不会积攒了这么多皮货。
碧空山附近没有蛇妖,顾循之之前从来没见过,也就不知道蛇妖喜欢化形成什么样。不过顾循之回忆起,他方才进屋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碰到过女主人的手,感觉到她的肌肤是温热的。
这样想来,大概就不是了。
知道她不是蛇妖,顾循之稍微放了一点心,但他还是觉得挺紧张,毕竟,听到任鲥提起蛇妖之后,这女主人的表现着实有点奇怪。
她和那蛇妖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敌还是友?抑或本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因为同为妖类,所以才改变态度?
虽然顾循之没有任鲥那样的能耐,此时也隐隐约约猜到这女猎户并非人类。不过此时形势未明,顾循之也不敢妄动,只得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
那女猎户与任鲥说完了话,又低下头缝了几针,不过她似乎心思烦乱,很快就放下了手上的活,又抬起头去看任鲥:
“你们说的什么蛇妖,我从来没见过。不过我毕竟在这里住得久,对这一带熟悉得很,似乎隐隐约约也听说过一点蛇妖之类的事。你们要找蛇妖,我倒是也可以帮帮忙。”
之前这女猎户一直看着任鲥,这一次的话却是对着顾循之说的。或许她看出顾循之要更好说话一些。然而顾循之听了这话,也不敢擅自答应,转头去看任鲥。只听任鲥说道:
“你能容许我们今晚住在这里,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至于找蛇妖什么的,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就不用麻烦了。”
任鲥的态度冷淡,眼睛却仍是紧盯着她。
这女猎户不擅长说谎,也并不怎么擅长掩饰。她似乎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察觉到她身份,豁出去了似的: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确实知道这附近有一条蛇妖,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一条。她的地盘离我这儿有些距离,我通常不往那边去,不过……也不是找不到。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帮你们带路,但你们必须要把找蛇妖的原因告诉我才行……你们之前认识她吗?”
任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从黑暗之中探出身来,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亮:
“我不认识那条蛇,也没兴趣认识,我是去找她麻烦的。”
一阵风从门缝里吹进来,那如豆的灯火摇曳着,映得任鲥的面孔忽明忽暗。他的唇边丝毫不带笑意,面容在光影的变幻之中显得格外冷酷,女猎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迟疑着问:
“你们是……除妖人?”
顾循之听说过一点除妖人的事,有些修行人修行不成,就以除妖为业。山中的大小妖类,都对这类人十分忌惮。这会儿看着女猎户的神情,顾循之明白她定是妖类无疑了。
顾循之摇一摇头:
“不是,我们找那蛇妖,是有别的缘故。”
听他这么说,那女主人似乎松了口气,很快恢复原本的情态,又拈起针线来,一面低头继续缝兔子皮,一边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蛇女是那一带的山主,也是方圆百里以内最厉害的大妖,她可不是好惹的,你若让她生了气,她嘴巴一张,一口就能把你俩吞到肚子里去。”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抬了一下头,瞪眼鼓着两腮,做出一个凶悍吓人的怪相。只是她模样生得很美,即使做出这怪样子也不会显得可怕,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任鲥笑了笑:
“就是她不好惹才去找她,一般寻常的小妖,我还看不上眼。”
自打进屋以来,任鲥这还是头一次笑。这难得的笑容产生了令人惊艳的效果,对面的女猎户偶然抬起头来,几乎看得呆住,手上的针线活儿也停住了。
顾循之在对面看着女主人的神态变化,心里隐约有点不是滋味,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女猎户似乎又反反复复想了几遍,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明天一早,我陪你们去。”
“那就谢谢了。”任鲥说。
女猎户没有提到是否要什么报酬,任鲥和顾循之也没有说。顾循之私下里觉得,这女猎户说不定和那蛇妖有什么过节。
在这之后,两边都没有再说话。女主人低头缝完了兔子皮,就起身来吹了灯。
这天晚上顾循之睡得不很好,外面的风雨声很响,幸亏有熊皮包住了他怕受寒的双腿,让他觉得舒适一些,勉强可以睡着。对面的女猎户已经习惯了在这小屋里的生活,虽说这里有两个外人在,但还是睡得很沉。只有任鲥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墙角,守了一夜。
第二天,顾循之和那女猎户都很早就醒来。女猎户拿出些肉干,顾循之也取出从村子里拿出来的干粮。两人把这些食物放在一起煮成粥,胡乱吃了一顿早饭,就准备上路。女猎户往四面看了看:
“你们没带头牲口来?这老人家腿脚不便,你们是怎么走了这么远过来的?”
任鲥没解释,当着女猎户的面将纸片变成了青驴,让顾循之骑上。女猎户吃惊地看着任鲥的法术,眼睛里闪现出渴望的光彩:
“你居然还会这一手!教教我行不行?”
经过昨晚的观察,任鲥觉出这小妖极少与人打交道,甚至可能也没有多少同族,只是个独自修炼的山间小妖。他觉得她的性情很有几分天真,便不很设防。此时听见她说想学自己的法术,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