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看完了,南岸围观的民众,还有各处高台上的公子们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
季鸫和任渐默也跳下了树,沿着汍水河南岸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留意耳机里传来的信息。
十分钟后,苏蓉已经带着半打针眼摄像头,顺利地混上了绿竹和李公子所在的画舫,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侍女,与Zero一起,服侍在目标对象身边。
李云沐上了船以后,立刻就跟绿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一张席上,推杯换盏,聊起了风月场中的那一套来。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公子明明是个花心大少人设,酒量却实在很不怎么样。
他被美人连哄带劝灌下两壶之后,竟然就搂着温香软玉翻倒在榻上,两脚一蹬直接睡死了过去。
于是从旁斟酒布菜的苏蓉就看到,绿竹姑娘从李云沐怀里挣脱出来,娇嗔地骂了几句,又搡了两下,李公子依然四仰八叉,睡得如同一头死猪,不仅没有要醒的意思,还打起了响亮的酒鼾。
绿竹气得跺脚,连骂数声“冤家”,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将人留在了榻上,吩咐侍女们好生照料,然后水袖一甩,径直离开了房间。
旁观的苏蓉和Zero:“……”
听说了这发展的其他人:“……”
一开始,他们都猜这位绿竹姑娘很可能就是李云沐的“死劫”,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下手干点儿什么。
结果两人却只是单纯地喝了些酒吃了顿饭,然后一个醉死了过去,另一个把人撂下便走了。
——说好的豪门狗血恩怨、弱女子千里复仇呢!?
季小鸟在心中无声咆哮。
“总之,我们会盯着李云沐的……”
苏蓉也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放心,今晚绝对不会让他掉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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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去吧。”
听冰霰安排好画舫上的细节之后,季鸫知道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扯了扯任渐默的衣袖,笑着说道。
任渐默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他怀里的花灯。
“这盏灯,你不放了吗?”
季小鸟这才想起自己这里还有一盏樊鹤眠随手塞给他的花灯。
这时两人已经沿着河岸走了好一会儿,前面不远处就是水流平缓的壶嘴湾了。
浅滩上停了好几艘小舟,每一艘船上都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儿,忙着用长竹竿拦截上游放下来的花灯。
他们每捞起一盏都会仔细看看,若是觉得灯上的内容写得好,就大声念出来,然后在同伴们的起哄声中左右四顾,希望有个妙龄少女愿意出来认领。
“唉……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季鸫摸了摸鼻子,心说如果自己的灯被捞起来,该多尴尬啊。
不过他随即转念一想,这处大千世界用的是华国语,他一个外来者不好意思写中文,难道还憋不出几句英文了吗!
于是季小鸟快走几步,来到一处小摊前,问店家要了支笔,歪歪扭扭地在染成粉色的宣纸花瓣上写了两行字。
“好了!”
他抱起花灯,来到河边,点亮灯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推进了水中。
已经过了放灯最热闹的时候,湍急的河水托起一盏小小的花灯,很快便冲出了数十米,与其他人放入水中的河灯一起往远方飘去,远远地看过去,好像几点零星的星屑坠落在凡尘之中。
季鸫目送自己的那盏河灯越漂越远,转头轻声对任渐默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中忽地一轻,怔愣抬头,已看到任渐默翛然纵身一跃,跳上了岸边的垂柳,再以树借力,身形如同鸢子一样,沿河飞快地掠了出去。
季鸫:“!!!”
他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拔腿就追。
……
“嘿,又来了一盏灯!快,往左一点儿!”
这时,壶嘴湾的浅滩上,一艘小船上有个少年看到水面飘来一盏莲花灯,连忙示意同伴横过小舟,同时伸长手中竹竿,要去拦那河灯。
然而话音刚落,少年只觉得手里的竹竿猛地向下一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带得栽进水里。
正待他左右摇晃想要稳住身形之际,猛一抬头,差点儿没吓出个心跳骤停。
因为少年看到,他的竹竿末端竟然落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青衣,大晚上的还戴着斗笠,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时正单脚立在了他的杆子上,弯腰往水里一捞,截下了他本想拦的那盏莲花灯。
“老天爷!!”
少年人吓得失声大叫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地一屁股栽到了船上。
而那青衣人已经借着他坐下时竹竿往上一翘的力道,猛地一跳,衣袍舒展,身形跃起,像只大鸟一样飞了出去,踩着浅滩上的碎石,横跨足有两丈宽的壶嘴湾,轻轻巧巧就回到了岸上。
船上少年与两个同伴,以及河岸上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全都震惊得张大了嘴。
虽然平日城里常有往来的江湖侠客,但如此高来高去的身手,哪怕是自诩见多识广的苏棠城居民也都从来未曾见识过,这会儿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要以为自己这是真见鬼了。
第228章 无境因果-25
季鸫一路追过来,眼看着任渐默飞进河里捞起了花灯,然后又以灵巧到不可思议的身手,一跃回到了河岸上。
他直扑过去,一把抓住任渐默的袖子。
河岸上还有其他游人,这时都纷纷对两人投以震撼而略带惊悚的目光。
季小鸟不想引起更多的注意,连忙拉住自家任大美人儿,径直往附近一处竹林跑去。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机械手的咋咋呼呼:
“卧槽小鸟同学你们在搞什么!?刚才我没看错吧任先生是不是……”
季鸫一把摘了耳机,顺便还把别在领口上的小摄像头掖进了衣襟里。
两人奔进竹林,在丛生的翠竹间飞快的穿梭。
林中光线很暗,他们仅有的照明是天际的一轮圆月,以及任渐默手中花灯那点豆大的摇曳火光。
季鸫一直拉住任渐默跑进了竹林深处,直到确定周围确实无人为止,才在一小片空地间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干嘛呢!”
季小鸟看着那盏被任渐默稳稳托在手中的莲花灯,既觉得无奈,又颇有些好笑,“为什么要把它从水里捞起来?”
任渐默抿唇,异色的双眸在夜色中弯成月牙形,明显是在微笑。
为什么要把它捞上来?
自然是因为那是季鸫亲手放下去的河灯。
按照这里的风俗,由放灯与捞灯牵起的姻缘,会得到先祖与河神的祝福,一对新人就能一生平安顺遂,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们这些来自“桃花源”的参演者,不会受到这方“世界”的神明的庇佑。
但不知因为什么,当季小鸟将写了字的河灯放进河中的时候,任渐默就决定了要去干这件蠢事。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沙漠中追逐海市蜃楼的迷途旅人,在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安慰。
不过,如果是为了自己心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的话,任渐默觉得,这很值得。
想到这里,任渐默用指尖掰开细竹篾绷出的花瓣,去看季鸫写在宣纸上的字。
扎灯花用的宣纸外层刷了桐油,有一点防水效果,但汍水河水流湍急,在水里漂了一段,花瓣或多或少都被打湿了,靠近边缘的墨迹差不多都要晕得看不清了。
不过任渐默还是读出了季鸫写在上面的那两句话:
“Is dropping sleep, until God burn time, Before the unlabouring stars and you.”
季小鸟的脸“腾”一下红了,鼻尖和耳根烫得能煎鸡蛋。
“这是……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
季鸫垂下视线,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因为进入了国青队以后经常要出国比赛,又在国际比赛上交了些别国的朋友,即便回国以后偶尔也会有社交媒体上的交流,所以季小鸟的英文其实算是所有文化课中最好的一科。
他写在花灯上的那首诗,是威廉.巴特勒.叶芝的代表作之一,《他咏述绝伦之美》。
虽然原诗里被描述为拥有“perfect beauty”的是个女郎,不过季小鸟觉得,在自己心目中,能配得起“美貌绝伦”这四个字的,只有他家任大美人儿一个而已。
——睡眠之时,直到上帝将时间燃毁,在未明心迹的繁星和你之前隐没。
“那么,这是写给我的吗?”
季鸫听到任渐默还在问他。
此刻他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因为羞耻和紧张乱成一团,如同一锅烧开的麦片粥,根本无法理智思考。
小鸟同学一面觉得自己暗搓搓的表白被当事人看了个正着这事儿十分丢脸,一面又很没必要地纠结着自己到底有没有拼错“unlabouring”这个单词。
他不敢抬头看自家恋人的脸,生怕自己露出更加羞窘的丢脸模样,只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任渐默伸手,用指尖托起季鸫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那你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