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刀也察觉到不对,不断往周围看去。
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响。
这时,灵钧忽然出声:“有人。”
崔小酒眼中微寒,毫不犹豫掷出一叠符箓,它们在空中组成符阵。下一刻,阴寒狠辣的刀光劈来,笼罩住了阵法。
“沙沙……”
与此同时,茂密的草地,毒虫自四面八方涌来。
敌人有两个!
到这个时刻,崔小酒反倒冷静下来,掐动法诀,符箓在空中变形。刀光无法突破符阵,毒虫也像是被迷了方向,难以真正靠近三人。
“咳咳咳,”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自漆黑的树影里走出,她脸上没有什么肉,瘦的像只骷髅,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想不到啊崔阁主,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你,居然会办出这种傻事。”
另一个方向,走出一个提着阔刀的黑衣刀客,满脸的孤傲与不屑。
“难道是这女人允了你什么好处?”
“是啊,天大的好处。”崔小酒冷笑。
她认出来,那老妪是毒阁的一个长老,黑衣刀客她不太熟,可能是圣山找来的外援。
老妪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便欲捏碎,崔小酒早有预料,提着长剑念了一串什么——长剑看上去是个花架子,实际也是,它会被原身收藏,是因为其可以隔断传讯。
无形的场铺展开来,老妪也感受到了,掀起眼皮:“崔阁主果然做足了准备。”
崔小酒颔首:“自然。”
老妪:“哼,不过无妨,一个炼丹师……”
炼丹师以不擅正面斗争而闻名,这是整个修真界的常识,顾三刀不由担忧的看了一眼崔小酒。
崔小酒动了动唇,无声回应她:“没事。”
顾三刀于是从手环中拿出把刀,姿势生疏的戒备上,身体紧绷,低声说:“你放心,我死之前,绝不让这些人碰到剑尊一片衣角。”
这便是要拿命相护了。
今晚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光辉。
树林里极暗,唯有那颗明珠晃来晃去,带来一丝光辉,映得崔小酒的面容晦暗不明。
刀者提刀杀上来,携着呼呼的风声。
崔小酒把长剑挂到腰上,手指不断掐诀,勉力抵挡。
这时,老妪拿枯木杖点了点地,顿时瘴气弥漫。
崔小酒不得不又抽出一叠符箓,任由它们自行运转,捏碎几颗丹药,暂时阻绝瘴气。
真正作战实施起来,比计划时要困难的多,更何况一下子面对两个高手,哪怕她借助符箓等外物,做好完全准备,也只能做到不被一下子秒掉。
汗顺着脸颊淌下来。
“哼,太生疏了。”刀客冷哼一声,灵力聚成罡风,窥到崔小酒法阵生涩之处,挥出一刀。
利,极利。
这刀一往无前,似乎没有什么能阻住。
符阵被破开一个大口子。
崔小酒紧咬下唇,面色苍白目光沉静,手中掐诀,丹火自脚底升腾,如同一只凤鸟,阻拦了刀客的下一刀,并燃尽符阵之外觊觎的毒虫。
趁此时机,她再次抽符箓布好阵,把几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刀客好整以暇。
双方都有一个认知,那便是——拖下去,会赢输。
崔小酒只要不想等大部队来了被一网打尽,就势必不能龟缩在一处。
有风呼啸过山林,正是风雨欲来之势。
倏然,刀客动了。
刀与符,利器与护具,转眼间比过了几个来回。
符阵中蕴含奇门八卦之力,令刀客的每一次进攻,都如同泥牛入海。而刀客繁乱猛烈的刀势,也使符阵变阵有些滞涩。
几处空门乍现。
崔小酒与刀客对视一眼。
是力有不逮,还是故意设就的陷阱?
另一边,老妪放出更多的蝎子蛇虫,它们围绕在符阵旁边,总有几只能凭着运气挤进里面。顾三刀提着刀,谨慎以对,忙着把涌入的毒虫一个个砍死。
灵钧神色淡淡,拢袖立着。
刀客刀锋携着雪亮的光,砍向符阵上的诸多空门,符阵勉力支撑一会儿,便被暴力破开。
更多的毒虫涌入,顾三刀外放灵力阻拦,哪怕有崔小酒的丹火相助,依旧左右支绌。
崔小酒拿起那把镂花长剑比在身前,像是已经没有符箓存货——这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
“你一定不常用剑,”刀客哼笑一声,“全身破绽。”
崔小酒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打鼓。
情况比想象中要更棘手,她只能选择换血的方案三。可面对刀客这样经验丰富的对手,小聪明有用吗?
她不太乐观。
刀客笑完,垂下长刀拖到地面,一步步走来,崔小酒绷紧神经,以应对刀客从每一方向递来的刀。
再靠近些……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刀客出刀。
崔小酒不用卖,空门便已在,可刀客竟然越过她,直直刺向后方。
“灵钧!”她惊道。
灵钧黑沉的眸子映着雪亮的刀锋,避也不避——无灵力者对上修真者,避与不避,差别不大。
是白刃没入皮肉的声响。
灵钧的瞳中,映入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挡在她身前,鲜血濡湿了淡蓝色外袍。
刀者收刀。
一滴,两滴。
血顺着刀锋流下。
顾三刀:“崔阁主!!!”
天空惊起一声闷雷,雨点子砸下来。
刀客似乎也颇为惊异“崔酒”会舍身挡在灵钧身前,一时没有使出下面的动作。
雨愈下愈大,而崔小酒似乎连隔开雨水的灵力都没有了。有雨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流经失血苍白的唇,流经形状优美的下颌。
令人心惊的绮丽。
她唇角还残留有刚刚流下的鲜血,倏然,她唇线勾起,露出一个张扬的笑。
雷霆如龙,映得天地一片白。
她手指自储物袋一引,无数只纸鹤呼啦一下飞出来,淹没了刀客和老妪。
刀客首当其冲,下意识拔刀劈开纸鹤,碎纸乱飞。
崔小酒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破损的符阵忽变,四散的碎纸停滞住,然后竟如镜片一边,往刀者身上激射而去。
那刀者根本没想到这种变故,碎纸又离得近,匆忙之下只挡住部分。
噗——
纸张锋锐的边角扎破血肉躯壳,刺目的鲜红涌出来。
他痛的嚎叫。
老妪那边分去的纸鹤较少,但她只会驱使毒虫,不擅长应对这种东西,也被阻下来。
“走!”崔小酒朝着顾三刀和灵钧大喊。
灵钧盯着她肩上洇开的血色,眼中暗色更沉,不知道想些什么,崔小酒管不了那么多,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远处奔去。
丹火是品级最高的地火,遇水不熄,很快蔓延出一片,火星纷纷扬扬。
……
灵钧想不明白,“崔酒”为什么会为她挡下那一刀。
她血脉特殊,不会轻易死去,自愈能力很强,被刺一下也没什么,否则她早就折在了那长达数月的折磨中。
“崔酒”应当也知道这一点,她本不必救她。
是为了攥取她的信任和感激吗?
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崔酒”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跑,灵力隔开雨幕,灵钧感受的到,手心传递来的温度冰凉。
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小姑娘已经给自己服下丹药,但再好的灵药,也没法使人一下子愈合伤口。剧烈运动下,伤处不断渗出血。
红的刺眼。
灵钧垂下眼睫,忽然说:“停一停。”
“灵钧?”小姑娘转过身,苍白的脸颊涌上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神色也不甚清明,一看就是在强自支撑。
灵钧深深的看她一眼,蹲下身露出后背:“上来。”
小姑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愣住了:“诶?不、不行!你伤才刚好,还很虚弱,而且你没有灵力傍身……”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细数着理由,灵钧唇角绷紧,起身抄住小姑娘的膝弯,一把抱起。
“啊!”小姑娘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窝在她怀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惊不轻,半晌,磕磕巴巴道,“要、要不还是背……”
灵钧面容清寒,唇角却微不可查的弯了弯:“不必。”
顾三刀站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想上前说要不我来背吧,被剑尊一个眼神定在原地,欲哭无泪。
崔小酒身体悬空,小心靠在灵钧的肩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灵钧带来负担。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轻声问:“我会不会很重?”
小姑娘靠的很近,几乎皮肤与皮肤相贴。灵钧能感觉到,呼吸间有小口的热气喷吐在脖颈。
她淡淡道:“很轻。”
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噢……”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又问:“灵钧,你的胳膊酸不酸?”
灵钧说:“我是个武人。”
哪怕失去灵力,她的躯体依然经历过锤炼。
剑峰上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槐树,曾经的时候,无论寒暑雨雪,她都会在那里练剑。
刺、劈、撩……
自五岁练剑至后来,仅是基础的剑术,每日都重复过成千上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