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熔岩牢的那段往事。
……
灵钧捏着她的力道有些重,崔小酒感觉到了痛,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
她只注意到了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
因为被废去修为,加上那么长久的折磨,灵钧的根基受损,体温一直偏低。
而灵钧,本不该遭遇那些。
崔小酒轻声说:“你说的话,我大部分都赞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绝不会成为那种天真又柔软的笨蛋。”
灵钧所说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当时事情爆发,灵钧的长辈、同门、友人纷纷撕开虚伪平和的假面,落井下石者有之,冷漠旁观者有之。唯独没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而那些看不惯灵钧的人,并没有因为灵钧的坚持而放过她,反而觉得她可笑。
“但是,我觉得善良一定有意义,力量也不是衡量万物的准则。”
崔小酒认真的说。
这是曾经的灵钧一直追寻并坚信的东西,崔小酒不觉得它是错的,灵钧只是被辜负的太多,以至于……不敢再相信了。
灵钧抬眼看她。
“是么?”
“是的。”崔小酒觉得,灵钧这时的眼神像是忽然有了压迫性,她没有回避、和灵钧对视着。
许多零散的念头在脑子里成型又散开,崔小酒动动唇,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足够有说服力的辩词。
说到底,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个月,在前世也只活了十八年,看过的太少,经历的也太少,一切不基于现实的理论都是空话。
但是她不愿那么算了。
崔小酒最熟悉堕魔的灵钧,最初喜欢并崇拜的也是那个灵钧,但她更希望,灵钧能成为她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半晌,小姑娘眼睛温柔又明亮,坚定的、铿锵有力的说:“现在我给不了你答复,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所做的不是没有意义,那些经历过的事,所帮助的人,一定在什么地方存在着,就像细小的种子,在某一天会生根发芽。
灵钧闭上眼,没有说对这个答案说是或否。
崔小酒明白,这已经是默许,。
她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那……我们走?”
“嗯。”
崔小酒没有放开灵钧的手,沾血的帕子飞落在空中,在落地前被丹火焚烧成灰烬。
两人走入斜斜的雨幕,消失在了青石板街上。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不用崔小酒动手,他们就算能活下来,在醒来之后也会变疯变傻,再也没人能说出今天发生了什么。
拿到秘境的“入场券”,她们接下来要去搜集其它的灵材,直到时间临近,再去北域。
……
“咯吱。”
靴子踏在雪面上的声响。
结满雾凇的林子里,身着层叠衣衫、披着狐裘的少女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什么。她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几乎整个埋进狐裘里,只露出双漆黑明亮的眼。
走过雾凇林,入眼是开阔的雪地,白茫茫一片。在某座雪丘上,少女终于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灵钧!”
少女一双眸子亮起来,小鹿似的跑过去,留下一串雪窝。
安静坐着的人闻言转过头来,露出半张清丽的侧颜。
那奔过去的少女,正是崔小酒。
自那日离开茶楼,两人又去了许多地方搜寻灵材。
三天前,她们到达这东洲北域的大雪山中,等待将要开启的雪山秘境。
近了,崔小酒放缓脚步,看清灵钧穿的什么,她脸颊生气的鼓了鼓,走到灵钧近侧,脱下狐裘裹到灵钧身上:“怎的又穿这么少。”
此时距茶楼那会儿已经过了几个月,时间到了冬季。北域比平日更冷,寒气顺着骨头缝儿往里钻。
崔小酒是修真之人,不惧寒暑,灵钧却不同。她根基被废,若受了寒气,是会落下病根的。
听了崔小酒的埋怨,灵钧不答,垂眸拢了拢狐裘。
美人坐的乖巧,模样也乖巧,看得人心软,不忍再逼问下去。
又是这招。
崔小酒无奈的跟着坐下,把灵钧的两只手拢在一起,用自己的小手覆上去,试图传递一星半点的温度。
垂眸一看,在外面这么久,灵钧的指尖已被冻的通红。
和灵钧相处这几个月下来,崔小酒对她了解更甚。这位曾经的剑尊、原著中的西洲霸主,其实有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洁癖、喜静、挑嘴,嗯……还有最令人可憎的,不爱穿厚衣服。
为此崔小酒去寻了块暖玉,给灵钧打造成项链,随身佩戴,但时间久了,灵钧仍会手脚冰凉。
“王姑娘和我说,明天就是‘冬猎’的时候了,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崔小酒说。
捂得差不多了,她松开手。
“没什么好看的。”
灵钧看起来兴致不高,捏了捏变得温热的指节。
“诶等等,别收回去,”崔小酒忙拉住灵钧要缩回去的手腕,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对东西,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像憋着什么坏水。
“暖玉虽好,却不能暖手脚。我近日向王姑娘请教,做了这件小玩意。”
小玩意儿?
灵钧垂眸看过去,待看清那对小玩意是什么,神情僵住了。
崔小酒眼中闪过笑意、
哼哼~
她边把那东西往灵钧手上戴,边瘪着嘴做出一副可怜模样:“我从未做过针线活,指腹扎了好几下呢。”
谁不会装可怜呢?
……虽然也确实是事实。
于是灵钧欲抽回去的手,顿在原地。
崔小酒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戴好,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
“大功告成!”
那赫然是一对手捂子,被制作者故意做成小兔子模样,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和这漫天白雪是一样的颜色。
灵钧挪开眼神,默默把手掩在狐裘下。
第十二章
崔小酒和灵钧借住的村子名叫雪户村,它坐落在雪境中,不大不小,约有几十户人,是这方圆百里仅有的人烟。
雪户村的村民靠山吃山,以打猎和捕鱼为生。为感谢大地的恩赐以及祈求丰饶和好运,他们会在入冬的第三周,举行“冬猎”仪式。
崔小酒有些不死心的问灵钧:“真的不去看看吗?很有意思的。”
灵钧反问她:“你很想让我去吗?”
很想让灵钧去吗?当然想的!
自那日茶楼,崔小酒对灵钧说“我会证明给你看”之后,她就一直试图让灵钧多接触普通人,引她去看这芸芸众生里一些微末的善意,可惜灵钧要么视而不见,要么退避开来。
就比如到了雪户村的这三日,灵钧要么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里,要么在崔小酒给村民帮忙的时候,偷偷走出来看雪景。
这么多天了,别说认识人,一共见到的村民也不超过三个。
在灵钧的目光下,崔小酒顺从自己的心意,点点头。
“我们去看看好吗?远远的站着就好,不靠近。”她眨巴着眼睛,声音软软的。
灵钧这个人太冷,崔小酒有些时候觉得,她是一阵风、一片云,稍有不注意就会跑掉,再也找不到了。
软磨硬泡到灵钧同意,她松了口气,把脸埋到膝盖,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安静的看雪。
风拂过山丘,拂过谷地,把地上的雪吹起来些许,纷纷扬扬。
……
第二日便是冬猎。
一大早,崔小酒便拉着灵钧走到村外的冰湖上,许多村民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好不热闹。
村长在场地上转悠,检查祭祀用的道具和祭品。辰时一到,祭祀正式开始。
长者立于冰做的圆台上,恭恭敬敬的把祭品一一摆到三个供桌上,点燃三柱香,插在最中间的那个供桌。
圆台之下,九名自族中选出的精壮小伙子,朝着供桌的方向跪下,叩拜天地。
长者以一种肃穆悠长的语调喊着祭文,他年纪大了,嗓子不免有些抖,但言辞间俱是对这片浩瀚雪境的感激与热忱。
崔小酒带灵钧穿梭在祭台之外的人群中,怕灵钧跟丢了,她一直拉着灵钧的手,不,准确来说,是攥着兔子外型的手捂子。
“来这边。”她回头看灵钧,双眼亮晶晶的,“这里看的清楚。”
灵钧皱眉躲过几乎碰到她肩膀的陌生人,面上有种无奈的纵容。
周围的人神情放松,嘴里不时念着古语。
对这片雪境的“神灵”,他们尊敬但不畏惧,爱戴而不拘谨。
到地方站好,崔小酒看到熟悉的人,眼睛一亮:“王姑娘!”
不远处,王姑娘听到崔小酒的声音,转过头笑着冲她招手。这姑娘生了一张小圆脸,白里透红,弯弯的眉上满是自由与肆意,区别于大家闺秀千篇一律的婉约精致,有种别样的魅力。
崔小酒对灵钧小声介绍道:“这就是之前我经常跟你提到的,王姑娘王姣,她性格可好了,主动教我针线活。”
王姣打过招呼,继续低头拿古语“祈祷”,用雪户村人的话说,就是与山间的神灵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