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何刚要回答,突然神色一凛,“不好。”来不及掏符纸,直接从地上踢起一颗石子,手掌翻起,掌心水雾蒸腾,挽了一个符文裹着石子飞向王更。不等晏离想明白之前见过的媒介还是火,为何此时却又成了水,王更的符阵便被一突如其来的外力破阵而消,若不是杜何及时出手与那股力两相抵消,王更能直接从残骸上被甩下水去。
原本还一片阴霾裹绝的万水阵,其中怨煞突然消失无影,王更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嘶吼,死死攥着手中的朱砂笔,满脸不甘地冲着四周虚空大喊,“出来!给老子滚出来!滚出来!”
晏离想要上前,被杜何拦住,“让他喊会儿吧,憋这么多天了,再不说话嘴都得长合上了。”
晏离担心王更,却又觉得杜何说得有道理,正在两难的时候,王更已经恢复常态跃下船舶残骸,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杜何,“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没有半点惊讶?”
“心理素质不强怎么能年纪比你轻却当你领导呢?”
王更一把揪住杜何衣襟,“少废话!你就算不知道也一定猜到了什么。”
即便被自己的领口勒得脸色都不对了,杜何还是维持着淡定的表情,“要说猜谜嘛,我确实擅长。江城虽是沿海,但岸线特殊,近百年没听说过有水吸龙出现,但是江城是王氏的老窝,偏偏王氏又擅长以水为媒……这么多巧合想不让人多想都难啊!”
王更甩开杜何,“你们先回津城跟罗老头复命吧,我暂时不走。”
杜何一脸你作死的表情,“看样子,我太久没在组里了,之前给你们洗脑的东西都忘差不多了是吧?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你的领导,敢命令我信不信扣光你今年的考核奖?”
王更死死盯着杜何,随后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不要以为非暴力不合作我就拿你没办法,明天我就满江城贴寻人启事寻找王氏家主,就说他私生子回来认亲来了!”
“私生子”三个字跟惊雷一样炸得晏离除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一晚上接受的信息量大得让他有点消化不良。杜何一看晏离的表情就知道小孩儿当真了,冲着他眨巴了下眼睛,“我瞎说呢,你还当真了?”
王更额头青筋暴起,转身便将朱砂笔向杜何甩来,杜何一甩背包挡了回去,“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非暴力,你是很暴力!非常暴力!特别暴力!”
王更将朱砂笔收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十点江城宾馆前见,这之前我不想看到你们!”
“得嘞!”杜何应得爽快,拉着晏离便率先离开了。
晏离被拽得踉踉跄跄,还是不放心地频频扭头,“放他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哼,不放他一个人,你想被朱砂笔戳成蜂窝煤吗?走了走了,找地方吃晚饭去,公费出差,不吃顿好的怎么对得起路途奔波?”
于是,兜兜转转一个小时,站在大排档前头看着杜何左窜右跳点着烧烤小龙虾的晏离,再一次对杜何嘴里的“好”产生了怀疑。
点完单的杜何回头看到还站着的晏离,“傻站着干什么?找地方坐下呀。运气真好,点了一百二,店家直接给撕了一百五的手撕票。”说完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感觉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A队虽然财务自由,可这样……”
“行了行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成不成?”
等着上吃食等得有点寂寞的杜何,窜到老板身边也不知道跟老板侃了些啥,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盘拼盘——花生毛豆葵花籽,“老板送的,先打发打发时间!”
真是……叹为观止的交际能力!
晏离惊讶的同时也是无比羡慕,杜何好像天生就有自来熟的本事,不管是对公门高干还是市井小民,总能有办法三两句话里跟对方拉近关系,明明一副四五不着六的模样,却偏偏有股能让人信服的魔力。
“王哥让我们十点江城宾馆见是要做什么?”
“要么是带我们见人,要么是带人见我们,管他呢,吃饭皇帝大,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动脑子。”
说话间小龙虾先上了桌,晏离是对一切带硬壳的生物都有点退避三舍,仿佛天生没有吃它们的技能,因此坐在那儿丝毫未动。杜何迫不及待地拎起一只,左手食指跟拇指一拧便凝下了虾头,随后牙齿咬断尾巴,右手拿筷子从屁股一戳,一截完整的虾肉便出来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吃龙虾只脏两个手指头的,晏离再次对杜何的“技能”表示诧异,杜何懒懒一笑,把虾肉夹到晏离碗里,“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伺候伺候小孩儿!”
晏离盯着碗里的虾肉,发现他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有人给他剥虾是什么时候了。
杜何看晏离只盯着虾肉看却不动筷子,一边嘬着虾头一边口齿不清道,“放心,我就咬到了尾巴的壳,里面可没碰到,筷子也没用过,放心吃放心吃。”
晏离缓缓摇了摇头,把虾肉放进嘴里,很慢很慢地嚼了起来。
第8章 第八章
眼看着十点已过,已经在江城宾馆门前喂了半天蚊子的晏离,一边挠着胳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杜何则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角落里,一根烟吸了半天。
“杜哥,你就没觉得有蚊子吗?”
杜何把烟掐了扔到垃圾桶,双手插兜地晃回晏离旁边,“没办法,小孩儿肉嫩容易招蚊子,我这皮糙肉厚的,蚊子喙扎断了估计都吸不到血。”
说着又颠出一支烟点燃,在晏离身边舞了舞,晏离能明显闻得出来不是烟草的味道,正疑惑着,发觉一直绕着他“嗡嗡嗡”的蚊子都飞走了。“杜哥这是点了支‘蚊香’吗?”晏离蹲在地上抬眼笑问,路灯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杜何一低头便看到小孩儿的眼睛里闪着的星辰点点,一时晃了神。
“杜哥?”
“不是蚊香,驱蚊草罢了。”说着递了过去。晏离接过来左看右看,“看不出来杜哥还挺复古,这年头驱蚊水的种类那么多,你竟然却带着驱蚊草。”
杜何好似还没从刚才小孩儿的眼神里回过神,心不在焉地答了句,“习惯了。”还好晏离沉浸在研究这支用驱蚊草自制的“烟”里,并没注意到杜何语气里的怪异。
就在驱蚊草快燃没时,一双熟悉的鞋子进入了晏离的视线,一抬头,连忙惊喜地站了起来,“王哥!”可是由于蹲久了,腿麻得一时没站住,直接向后倒去。杜何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伸出胳膊准确地拦腰阻住了倒势,晏离借着杜何的力这才站稳。
“王哥你总算来了。”
王更瞅了一眼晏离胳膊上快让人引发密集恐惧的蚊子包,嫌弃道,“等不到不会不等吗?”
“等不到就再等等啊,为什么要不等?”
杜何难得地没插科打诨,漫不经心地扫了王更一眼,“能走了吗?”
王更盯着杜何的眼睛,“我只带路,而且不保证带的路对。”
杜何把一直背着的双肩包扔给王更让他背着,“别废话,对不对都得你去验证。”
晏离本以为王更会带他们去什么神秘地方,却不想就在离江城宾馆一街之隔的酒吧街,掠过头几家在门外都能被震得脑袋直响的摇滚吧,王更停在一家名为“醉水”的酒吧门前,盯着招牌看了半天,给了杜何一个眼神,那意思就是地方到了你们自己进去。
杜何左手揽住王更的肩膀,右手推着晏离的背,“你不进去,我哪有戏看呢?”不管王更怎么挣扎,杜何箍住他的胳膊好像粘在他肩上似的甩不开,就这么被硬推进了酒吧。
晏离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以为会见到一群群魔乱舞的非主流,却不想除了灯光暗点儿,里头的客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发呆,舞台上一小姑娘梳着马尾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手里一把吉他,略显低沉的嗓音唱着晏离没听过的曲子,有点像民谣,却又比民谣多了几分俏皮,还挺好听。
杜何扫了一眼四周,特意选了个离舞台最近的桌子,王更不肯上前却被杜何按住,压低声音问了句,“那我现在就喊一嗓子?”
“你敢!”
杜何挑衅地抬了抬眉,那欠揍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说,你看我敢不敢。王更呼出一口粗气,以杜何的不要脸程度,真没什么他不敢的,只得不情不愿地挪上前,选了背对舞台的位子坐下。
晏离本来就不知道那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隐约猜测应该跟王氏有关,眼下很是既来之则安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清吧的一切。杜何给自己跟王更点了黑啤,给晏离点了杯苏打水。晏离刚想表达不满,杜何一句,“想喝自己买单。”便让小孩儿缩回去了。
一小听五六百的酒,晏离确实舍不得,只得拿着苏打水,假装是酒地小口抿着。
小姑娘连着唱了四五首才暂且休息,拿起脚边的保温杯就这么坐在唱歌的位子上喝水。杜何对着舞台朗声问了句,“姑娘会唱《水物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