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能说。”
紧接着两人同时出声道,“杜哥的媒介体究竟是什么?”
“然而我可以选择不答。”
晏离耸了耸肩,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攥着信封看了一眼杜何,“这个法器叫什么?”
杜何双眉一挑,抬手揉乱了晏离的头发,边说边往前走,“没名字。小孩儿取一个吧。”
“啊……”晏离根本无法理解一个人得多么不在意才会连自己使用的法器都不取名字,“那……叫‘归来’?”
杜何脚下一顿回过身来,晏离正低着头研究手里的信封,身后是码头残留的几盏还在顽强工作的照明灯,昏黄的灯光自晏离身后而来,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那声从他嘴里吐出的“归来”二字在这一瞬间被暗夜余光拖出了几分宿命的意味。
杜何忍不住掏兜,感觉自己最近想抽烟的次数过于频繁,忍了忍到底只是捏了块薄荷糖出来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小孩儿,你有信仰吗?”问完杜何自己都有点想笑,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站在舞台对面的人生导师,问着台上满眼星光的孩子“你有梦想吗?”
可晏离没有因为这问题的突兀有丝毫迟疑,毫不犹豫地回道,“有。”
“信什么?”
“世界。”
杜何停下了撕糖纸的手,语气难得有几分费解,“世界?”
晏离逆光抬眸,即便杜何看不真切,却仍觉有星河落于他眉目之间,“风雨雷电、春夏秋冬、人畜花鸟、三界伦常……所有已经存在的可能存在的我能感知的不能感知的,都是我的信仰,我自心怀敬畏。”
这是杜何始料未及的答案。
他以为活成他这样的早就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可偏偏眼前这个小孩儿总能一次次的出乎他的意料。然而细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合理的,这样的信仰造就了小孩儿这样的性格,敬畏一切才会心怀坦荡,通晓世事才能恪守赤子之心。
杜何揉了揉心口,感觉不太妙啊……
晏离见杜何就那么站在一步外默不作声,自我反省起刚才说的那话是不是太尬了,越回味越觉得很有几分毒鸡汤的造作感,不安地挠了挠鼻尖抿了抿嘴唇,那颗总让他显得几分稚气的梨涡也随着时隐时现。
终于顾上把糖扔进嘴里,杜何跟嚼蚕豆似的嘎嘣嚼完,凉气从嘴巴散至鼻腔肺腑,也给脑子冲了个“凉”,停下了有的没的的胡思乱想,“行吧,就叫归来。”
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晏离笑眯了眼,“那归来原本是什么?为何能成为法器?”
杜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边揉了揉鼻子一边瓮声瓮气道,“太久远了,我都不记得在哪儿捡的了。”说着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操!可别傻逼兮兮的大夏天里感冒!走吧,跟王更汇合去。”晏离对于杜何给自己不到三十的人生岁月定位成“久远”这事儿实在不敢苟同,只不过也没紧着追问,毕竟借口是真是假不重要,不想说才是根本。
此时的晏离,怎么都没能想到,杜何这句完全不是借口,这个久远也是真的很久远。
两人最终在“醉水”门前等到了王更,王更一句废话没有直入主题,“我得回去找王恒问桃枝石笔的事情。”
“果然是跟桃枝石笔有关吗?”
王更捕捉到晏离话里的未尽之言,眯了眯眼,“你们又去过码头了?”
晏离看了眼杜何,见杜何没反对的意思,一五一十把两人发现残阵的事儿说了,只是略过了杜何法器的事情,晏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本能地觉得杜何未必想说。
王更眼神复杂地看着杜何,“杜副队总能在关键时候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杜何贱兮兮地点头赞同,“让你平时看书少,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吧,要不怎么说我是你领导呢。”
王更盯着杜何的眼神仍然不算友好,对他来说,A队里每个人他都算不得熟,平日里出任务,除了是罗辉张罗着非要他到场的他几乎不参与,他更喜欢一个人出外地任务。说起来,他虽比杜何年长,进队却是差不多时候,只不过不论是杜何出过的任务还是升任副队的原因,他都从未关心过,现在想想,他对杜何的所有印象就停留在了“话多”“懒惰”。
可昨天他出手救自己的那一下绝非等闲之辈,为何自己在这之前从没觉得他很强呢?
心里虽然存疑,但王更也没在这事上抓住不放,说白了,若不是因为涉及桃枝石笔,杜何哪怕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都跟他没关系。
“王寻当年有一法器,传闻与桃枝石笔相似,只不过当年他失踪了之后,这个法器也消失不见了。”
“倒是跟杜哥猜测的差不离。可是这王寻四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们这没头没脑的上哪儿打听消息去?”
“小更哥,我想我小时候可能见过。”几人扭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小简,“我记得那时候我妈刚过世没多久,有天晚上我做噩梦醒来发现我爸并不在我身边,就起来去找他,看到书房的门没关严有灯光漏出来,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听到我爸在跟另一个人说话就没敢进去,那时候我隐约听到他喊对方‘王寻’。”
“你那时候多大啊?”晏离不放心地问道。
“五岁。”
这次连杜何也不大敢信了,“五岁的事你能记这么清楚?”
王更打断了两人的问话,“小简的记忆从小就好,除非是她不记得的,只要是记得的绝不会错。”
晏离凑到王更旁边压低了声音,“王哥,要是她没记错,这事儿就不简单了。”
王更一脸平静,“这趟的事儿,本来就没指望会简单。”
小简不知几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很高兴地挽住王更的胳膊,“小更哥今天还回家住吗?”
王更慢慢地抽出胳膊,刚张嘴吐了个“不”字就被杜何一把捂住了嘴巴,“回,当然回,哪有有家还住外头的呀?”
王更一把打掉杜何的胳膊,皱着眉刚要反驳,杜何先一步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在船上动了什么手脚就给我闭嘴。”
小简高高兴兴地拉着王更往家走,晏离在后头无奈地看着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杜何,“杜哥,为了这点儿出差补贴至于的吗?”
杜何眼睛一竖,“怎么不至于,我之前在外头待太久了,老罗头那个不近人情的给我按事假算的,什么补贴都没有,基础工资还打折,要不是没钱了,我至于那天那么狼狈地回来吗?”
晏离心想,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只不过开口却变成了,“杜哥不是说感觉到了能量场的异动才回来的吗?”
“嘿……你个小孩儿,敢挤兑我了是吗?知不知道我是你领导?知不知道我是你师父?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让你叫爸爸就不错了,还敢挤兑我?”说着就上手挠晏离的痒痒肉,晏离笑得直躲,奈何杜何那无孔不入的一双手,怎么躲都躲不过,只得求饶。
“行行行,我喊爸爸成不?别挠了别挠了!”
“你怎么这么没立场呢?爸爸是随便叫的吗?你愿意叫我还不愿意应呢。不行,我得好好给你上上课,论如何保持一名公职人员的坚定革命立场……我跟你说啊……”
晏离听着杜何没什么营养的絮叨,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好像自从这个人归队,每次出任务都变得有意思多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杜何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晏离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写写画画,“王更呢?”
“被小简叫出去了。”
杜何哦了一声眼睛扫到被晏离摘下来放在手边的眼镜。
“说起来,小孩儿你眼睛多少度?”
晏离正拧着眉思考着什么,突然听到杜何这么一问,应声抬头眼里还有几分茫然,“眼睛?眼睛没度数啊。”
杜何背靠着餐桌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起眼镜在自己眼前比了比,“平光的啊?那你成天一会儿戴一会儿摘的,不嫌麻烦?”
晏离拿回眼镜,抽出纸小心地擦着被杜何滴上的水渍,“姚美女说,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可能会跟各种部门的人打交道,脸太嫩了容易吃亏,我觉得我戴上眼镜能显得成熟点儿。”
杜何都被这个原因逗乐了,“那你为啥每次行动前还要特意摘下来,整得我一直以为你这眼镜跟柯南的那副似的,有隐藏技能呢。”
晏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眼镜被我动作太大甩掉了,还被苗哥踩坏了……配副眼镜挺贵的……”
“哈哈哈……”杜何笑得身子直抖,弄得被他靠着的桌子都颤个不停,头发上的水珠也随着动作甩到桌上。晏离忙把本子往旁边移了移,杜何瞅了一眼本子上漂亮的字以及如同尺子画出来的横线竖线,“小孩儿在写什么呢?”
“算时间。”
“时间?”
“嗯,时间。王寻失踪、王恒接位、王寻再出现、王哥妈妈过世王哥离开王家、然后就是现在……。”晏离边说边下意识在纸上画着圈圈,似乎想从这些圈圈里理出些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