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别骂了,我这回是真有点私事。”江燃无奈,见他不依不饶,便有点困扰道:“是这样,最近有门失散多年的亲戚跟我哥联系上了,约好了大家今天见一见。”
季明晨没话可说了:“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故事啊,唉……去吧去吧。”
“那就辛苦你了。”得到首肯,江燃立刻就跟出笼的小鸟一样飞没影了。
……
齐家宅院内。
拎着水枪,齐烨站在园子里愁眉苦脸地浇着花。
自从那天在事务所里被江烽当面揭穿之前欺负江燃的恶行后,齐老爷子就更加变本加厉地不待见他了,平时见到了,动不动就要上来给一拐杖。
特别是今天江燃要来了,齐老爷子高兴之余,看见他还要骂上两句,齐父偶尔还跟着帮腔,把他投资失败的事翻过来调过去地批判,他一下就成了家里众矢之的,甚至就连齐母也嫌弃他在房子里碍事,将他赶出来打扫院子了。
顶着大太阳,齐烨心里简直憋屈得要死,却还要自我安慰——行了,好歹没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就算不错了。
正想着,一辆车缓缓停在了栅栏外面,齐烨手一抖,刚要脚底抹油,就看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女人,远远瞅着像是裴菡。
见状,他赶紧撇下水枪,撒腿跑到门前,正赶上裴菡要按门铃,他连忙喊道:“别动!”
“小烨哥!”裴菡看见他顿时喜上眉梢,清脆叫道。
齐烨跑到门前刹住车,却是没有给裴菡开门,而是顶着她疑惑的目光低声质问道:“你怎么跑来了?我不是说最近别再联系我了吗?快快快……有什么事赶紧说,可别让我爷爷他们看见……”
“小烨哥……你光说齐爷爷不让我们再接触了,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裴菡委屈道:“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也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里面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去你们啊!”
或许是这几天被齐老爷子把脑袋里的水打出来了,齐烨头一回听出裴菡话里的不对劲来——裴菡只是在他家寄住了几年的远房表亲而已,甚至跟常年居住在外的齐家长辈都不熟,也就跟他玩得好点,可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跟她跟齐家多血浓于水、割舍不开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齐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呢。
齐烨搞不明白这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什么,明明像这种普通的亲戚关系,碰了壁一般也就不会再贴上来了,可裴菡偏偏莫名其妙地粘着不放,齐烨焦头烂额,又忍不住有些迁怒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天天在微博上针对江燃,你是闲着没事干了是吧?不是……你俩到底有什么仇啊?他吃你家大米啦?”
“……你怎么了?小烨哥?”裴菡闻言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可怜兮兮道:“江燃他老是煽动辅深哥敌视我,还害我在微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这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煽动周辅深又咋了?”要不说立场决定思维,齐烨在分清谁才是自家人后,顿时觉得裴菡的逻辑大有问题:“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你看不惯就躲远点,还非要凑上去让人打你的脸,难道你惦记人家有夫之夫就是光彩的事吗?”
“我……”裴菡到底是个女孩,脸皮再厚听到这话也撑不住了,咬着嘴唇就要掉下泪来,齐烨见状刚升起些不忍,后头就传来齐母的呼唤声:“怎么啦?小烨,门口是谁?是你弟弟他们来了吗?”
这话让齐烨霎时一激灵,瞬间把那点恻隐之心抛在脑后,赶紧催促道:“行啦,你就赶紧走吧!记住以后别再去招惹江燃了!”
裴菡却仍旧不肯放弃,最后试探道:“小烨哥……你说实话,江燃他是不是又和辅深哥复合了?所以你才害怕得罪他?”
她这话存了挑拨的心思,毕竟以她对齐烨的了解,对方肯定会勃然大怒,可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齐烨就道:“哪还用周辅深啊!我本来就得罪不起他,唉……你就赶紧走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菡也不好再待下去了,她只能用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回到车上,而刚关上门,她隔着车窗就望到齐母他们似乎走了出来,于是计上心头,刚想酝酿情绪大哭一场来换取同情,后面缓坡上就突然又开上来一辆车。
——这回甚至都不用车里的人下来,齐家紧闭的栅栏铁门就自动敞开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开进去,齐母等人面带笑容地站在路旁迎接,那阵仗,叫裴菡以为里面的人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客,结果车门一开,他就看见江燃和另一个高大男人走了下来。
远远地,裴菡看见他们一群人欢天喜地地聚在一起,就跟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齐家两个老人甚至激动得直掉眼泪,顿时便感到格外震惊和荒谬——明明她才是齐家的亲戚,可此刻却被拒之门外,倒是江燃一个外人莫名其妙地被奉为了座上宾。
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裴菡是不信的。
不甘心的怨怼情绪就像藤曼般在心里滋长,她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拍了几张照片,收回来时,她看着在失真镜头中面容仍十分惹眼的江燃,抿了抿唇,随后发动汽车,离开了齐家。
……
齐家众人聚在饭桌上,齐母不住给江燃和江烽夹菜,热情道:“来来,试试咱家厨师的手艺,听说小燃喜欢吃甜的,这几个甜品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快尝尝!”
江燃从善如流地夹了筷红酒山药,笑道:“您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是小烨说的,他说凡是带你的饭局上,总是有几道甜品。”齐母说着又嗔道:“瞧你这孩子,还用什么您啊您的,叫我舅妈就行!”
“这……”即使第一印象对齐家人没什么恶感,甚至能从桌上人中看到与母亲相似的影子,江燃一时半会儿还是张不开这个口,便犹豫地瞥了江烽一眼。
这时齐父看出江燃的尴尬,及时制止齐母道:“行啦,别逼孩子,咱换个话题,来,边吃边说。”
“好……齐奶奶也吃吧?”江燃看向从进门开始便总是忍不住抹眼泪的齐家老太太。
“诶!不用顾着我,好孩子,你先吃吧……我就是太激动了。”齐老太太急忙应道,相比已经见过一次的江烽,模样中能寻出和小女儿相似之处的江燃更让她克制不住情绪,她慈祥又感动地看着江燃使用筷子的动作,仿佛从中看见了昔日小女儿憨态可掬的影子。
尽管已经跟家人商量好不提伤心事,但齐老太太此刻还是没禁住,她想到刚才在玄关换鞋时,江燃脚腕上露出的翡翠链子,欲言又止很久,还是开口询问道:“小燃,你脚腕上的链子……是不是你妈妈……”
似乎是料到老太太会询问起来,江燃很自然地答道:“嗯,我小时候常做噩梦,妈妈就把这链子解下来给我戴上了,她说她只要看到这链子,就知道这世界上说不定还有人在牵挂着她,心里就安定了,所以她希望我也能在害怕的时候,想到家里还有妈妈。”
齐老太太霎时捂上嘴:“薇薇……她还记得……”
“其实我和燃燃的名字也是妈起的。”江烽这时也道:“她从来什么都不争,但唯独在这事上很坚持,一定要给我和燃燃起名中带火的字。”
话落,齐老太太已经泣不成声,齐老爷子也在旁边叹气道:“……咱家的字辈轮到你们正好是火字辈,以前老太婆她就总爱在你们妈妈面前念叨,木生火,木生火……薇薇一定是记住了,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都怪我!”这时齐父也自责起来:“当年我要是抓紧点妹妹就好了,可我那会儿光顾着看车站前头卖的风车,回过神来一转头,薇薇就不见了……”
“瞧你们,不是说好了不提伤心事的吗……让孩子也跟着难过了……”齐母也被气氛感染得擦起眼泪来。
“行了,不提不提,今朝有酒今朝醉!”齐父一抹脸,举起酒杯道:“来,小烽你们哥俩都能喝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饭桌上顿时杯盏相碰,众人哭哭笑笑地又重新热闹起来,齐父喝得开怀了,便拉着江烽讲生意的事,江烽倒也对答如流,两人相谈甚欢,正应了那句外甥肖舅,看得被晾在一旁的齐烨格外不是滋味,默默说了句我退了,桌上也没人搭理,只能自己黯然走了出去。
而这头酒过三巡,江燃也感觉到有些醺醺然,于是便跟长辈打了声招呼,说是去院子里透透风。
“这会儿天黑了别吹太久的风,对身体不好。”齐老太太拍拍他的手道:“等一会儿让阿姨给你放好水,你回来去楼上洗个热水澡,今天和你哥就在这儿住下吧。”
看着老人尤在发红的眼眶,江燃不好推辞,便应了。
然后他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来到院子里,刚深深吸了口夜里清爽的空气,睁开眼就和正蹲在园子边揪花的齐烨撞了个正着。
手里的花歪着脑袋垂下来,齐烨满脸惊恐地和江燃对视着:“………”
而与他相反的是,江燃的表情十分平静,大概是因为心情好,眼下看到齐烨那张脸,他竟然也觉得没那么令人生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