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甚至可以想象,倘若这个男人此刻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肯定会难以抑制自己扑向对方怀抱的冲动。
而这大概就是周辅深想要的吧。
尽管身躯已经紧张到连呼吸都化作轰鸣声,但江燃思绪中的某个地方却出奇的冷静,在这个当口,他忽然想通了周辅深把他软禁在此的目的——哪怕没有这场意外,这个卑劣的男人也一定会制造出别的困境,然后让他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荒芜里,把他的存在当成那唯一一缕神明投下的蜘蛛丝,越是绝望,就越是抓得牢牢的,直到眼中再看不到其他。
只不过这原本会是一场漫长的、循序渐进的折磨与调|教,人格的毁灭和重塑应该会来得更春风化雨些,江燃最后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然后在走出这座牢笼后,他又会迈向另一座建在内心的、更宽广的牢笼……
可如今突如其来的危机却打乱了这一切。
垂着头,江燃视线朦胧间转着各种念头,他知道周辅深一定能从监控里看到他现在的处境。
看到他手无寸铁、无处可逃,可自己却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江燃想象着那画面竟然突兀地笑了,也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
他心想,真想看看周辅深此刻是什么表情。
……
“妈的,可让老子好找!”就在此时,透过层层阻隔,江燃听见模模糊糊的吵嚷声越来越清晰,那些兴奋粗鄙的言语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先是所谓强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门把手被粗暴转动的哗啦声响:“干!这什么JB锁,没眼捅不开!老二!找个家伙来砸门!”
“来了!”叫老二的男人走过来,先往地上啐了口,才抡起家伙,砰的一声砸在门上。
重重的敲击声震荡开来,仿佛连带着墙体都在微微颤动,每一次落下,江燃都能感到心脏在剧烈收缩,而与他的焦灼相反的是,门外几人正在有说有笑。
“老三,要我说这里面没准是个女的,没看从楼下翻出那么多娃娃来吗?”强哥说着点起烟,道:“咋样,想不想爽一爽?”
听到这,江燃整个人一凛——原来有三个人吗?他一直听到的都是两个人的声音,没想到还有一个一直没开口。
正暗自咬着牙,那个叫老三的男人说话了,阴沉嘶哑的嗓音透着种古怪的味道:“女的不抗折腾,上次那家的小两口里,女的几拳下去就没动静了,没意思。”
“废话!老子说让你爽爽不是让你拿人当沙袋打着玩!好好细皮嫩肉一娘们搁你手里真他妈是白瞎了!”强哥骂道:“算了,跟你小子说不通,反正这回咱也没那功夫,条子追得紧呢,赶快把这票先捞到手咱就赶紧撤!”
正说着,砸门的动静停了,老二气喘吁吁地扶着墙,佝偻着腰道:“等我歇会儿……”
“妈的,就你们这办事效率,咱早晚还得进去……”强哥骂骂咧咧的,但也没上去接手,门外一时恢复了安静。
可这并不能江燃感到丝毫放松,从发现别墅有陌生人闯入开始,每一秒于他而言都分外难熬,但为了保持冷静他仍在心里默数着数字,大概十多分钟过去,门外又重新响起了砸门声。
砰,砰,砰。
木屑飞溅出来,期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板被掰动的嘎吱声响,江燃睁开眼,手里缓慢而用力地拧动着一个铁制的三角衣架。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此刻手里的衣架已经被几番弯折到极限,啪嗒一声轻响,两端断开,江燃将带有尖锐断截面的那根铁丝藏在腰间,再用上衣盖好,等做完这些,千疮百孔的门板也终于被踹烂,外来者闯了进来。
江燃登时屏住了呼吸。
“草!怎么没人?难道真出门了还没回来?咱闯了个空门?”
在屋内翻找了半天,几人仍旧没有任何发现,老二便先吵嚷起来。
“不可能,别忘了这是个岛。”强哥道:“谁跑岛上度假中途还出门?再说那么多房间怎么就单锁了这间,人肯定是藏起来了!”
“床底下还有衣柜都翻了,地方就这么大,人能藏哪啊?”老二抱怨。
这时蹲在床边的老三开口了,他盯着地上那块毛绒地毯道:“这上面有脚印。”
江燃霎时瞳孔紧缩,他居然忘了这茬!
但他还来不及生出更多情绪,背后的书柜就忽然间挪动了一下,然后就是强哥的惊呼:“草!这书架能活动!我知道了,这他妈是个门!”
说着对方又用力推了两下,喊道:“这后头有东西堵着!妈的快来,人肯定就在这藏着!”
眼见已经彻底暴露,江燃深吸一口气,他背脊抵着不停震颤的书柜,几秒后却是忽然站起身,书柜失去阻力陡然旋转过来,强哥一脚踹了个空差点摔个跟头,于是等稳住身形后,他率先便凶狠地瞪向江燃,刚要发作,江燃就先行后退两步,举起双手,目光快速地扫过对面三人,瞬间将每个人对号入座。
强哥和老二打眼瞧过去平平无奇,看上去跟被黄赌毒掏空了身体的社会混混也没什么差别,这种体格平时江燃能打两个,倒是那个老三,身高接近两米,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整个人就犹如一座铁塔,在黑暗的室内极有压迫感。
心陡然往下坠去,但此刻已然不容退缩,感觉到腰间那根铁丝的冷硬触感,江燃勉强镇定下心绪,迫使自己抬头直视对方,哑声道:“别冲动,我知道你们想要钱。”
“知道你还磨叽个屁!还不赶紧的!?”老二掏出一把折刀上前比划道:“是不是非得吃点苦头才能老实?”
尖锐的刀具在挥动间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江燃的喉结稍稍滑动,视线移到强哥脸上,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身上真的没有钱。”
强哥闻言哼了声,阴阳怪气地笑道:“一个人在岛上住这么大别墅,你告诉我你没钱?”
老二也嚷嚷道:“别跟他废话了!这种狗屁的上等人就是他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黑暗中,唯有金属的反光是那般清晰,江燃瞧着它逼近,忽然道:“我是被人绑架到这里的,手机、银行卡、包括各种证件全都不在身上。”
老二的脚步登时顿住,神色间颇有些摸不到头脑,回头瞅了眼强哥,发现后者也是一副搞不太清楚状况的模样,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是觉得就算是江燃在编理由拖延时间,这个理由也太过离奇。
“绑架我的人是我的前夫,他叫周辅深,如果你们没听说过,可以现在上网搜。”江燃接着道。
“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个明星?”强哥狐疑地嘀咕了句,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底猛然迸射出些许贪婪,然后赶紧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江燃看他们对钱财还算执着,暗自松了口气,缓声道:“他不光是明星,还是大盛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连这座岛的地产也在他的名下,只要你们别伤害我,要多少钱他都掏得出来。”
安静地听他说完,强哥映着手机屏幕蓝光的脸闪烁不定,显然是已经从方才搜索出的内容中证实了这些,不过他还没开口,老二便忧心忡忡地凑过去,压着嗓子道:“强哥,这来头会不会有点大了,万一……”
“你是江燃?”这时一直沉默的老三开口了,他盯着手机屏幕音调古怪地念道:“《余烬》世界联赛冠军?”
往日的荣耀毫无预兆地落入耳膜,江燃却没有半分为之自得,反而突然打脚底窜起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脖颈处的筋骨紧绷着,出于某种微妙的预感,江燃并没有搭话。
而很快这种僵持就被打破了,强哥放下了手机,比起老三意味不明的询问,他的关注点显然更加实际:“网上可没有你失踪的消息,你真是被你前夫绑架来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江燃,道:“既然那个姓周的那么有钱有地位,那他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冒着犯罪坐牢的风险去绑架你,他图个什么?”
江燃:“………”
这问题问得简直一下抓住了盲区,的确,这明明是个很浅显很容易弄懂的逻辑,尤其是当从入室抢劫杀人的在逃犯口中说出来时,就更让人觉得充满黑色幽默的味道,江燃一时无从回答,因为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几番欲言又止后,他只能干涩道:“他精神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跟他离婚。”
这听起来很像谎言被戳穿后牵强附会,但强哥却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那倒是,这么有钱的凯子,要不是脑袋有毛病谁也不能撒手。”
自己说服自己后,强哥话锋一转,眯眼道:“那他人呢?你说为了你他多少钱都能给,那我们要怎么联系上他?”
“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络外界的手段……但今晚之前他一定会回来。”江燃道。
“你怎么知道?”老二质疑道:“要是他嫌来回跑来跑去麻烦,就干脆睡在外头了怎么办?你让我们等到天亮?”
“他不会的。”江燃抬起头,神情突然间平井无波得让老二有些发毛:“他每天都要亲自伺候我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帮我准备早餐……他享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