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案清晰了一瞬,又渐渐模糊。
不, 模糊的不是图案, 而是他意识。
图案一直是清晰的, 而且, 越来越清晰。
带着属于魔法的波动, 与外面那个奇怪的花园彼此呼应,贯通力量!
他依稀记得,这个组合,代表着罪恶,和……
释放。
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下来。
穿堂的清风, 在一瞬间,变得阴冷刺骨。
尖锐嘶哑的声音, 在耳边响起, 像石头与玻璃彼此摩擦, 发出的刺耳声响,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像哀嚎,像诅咒, 像亵渎。
这是来自深渊的邪恶语言,也是自心底传出的原罪之音。
阿尔杰感到胸口灼烫,仿佛烙铁烙印其上,极致的痛苦,透过肉|体,直击灵魂。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屋顶是如此高,又如此矮。这栋府邸是如此广阔空荡,又如此狭小。
封闭的房间、封闭的牢笼。
逼仄、狭窄、昏暗。
永不见天日。
啊啊啊啊啊!!!!!
“大人,大人?”
阿尔杰猛然睁眼。
面前是一只图案精美,杯口镀金的茶杯。细腻的奶沫,在浅棕色的红茶里慢慢旋转。白色的雾气,裹着甜蜜的味道,向上升腾。
几样精致的甜品,一小碟、一小碟地装好,摆在桌上。
只是简单的下午茶而已。
阿尔杰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眼睛因为睁大太久,而发干、发涩。
心跳仍在鼓荡,一下、一下,响在耳边。
“大人?”是公爵小姐在喊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您怎么了?”
“这里,是哪里?”阿尔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
“这里是鸢尾家族的私宅。”公爵小姐规矩地答。
阿尔杰的目光越过公爵小姐的肩膀,迎着阳光,看向窗外。
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园,虽然这里只能看见它的一小部分,但是,在布置上,与普通园艺没什么区别。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
伯庚斯面前摆了三封信,分别属于王女、二王子,和……法师戴纳。
“哼,”伯庚斯冷笑,“还真是各有打算。”
王女在明面上支持同属王权派的二王子,又树了个醉心秘术,鲜问政事的形象,却在这种时候给他单独递密信……
还有二王子,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管伯庚斯是不是地位特殊的传奇锻造师,说到底,还是王女的直系属臣,怎么轮得到他来号令?
至于戴纳,伯庚斯很怀疑他的用心。毕竟,阿尔杰就是因为他传递过来的信息,身陷困境的。
“难道我就非要任你们摆布吗?”
伯庚斯抬手把三封信叠一块儿揉了,扔在墙角。
“约瑟夫。”
骑士推门进来,低头行礼:“子爵大人。”
“替我找几个人。”
.
在这座奇怪的府邸中,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天。
阿尔杰不断在府中游走,期望发掘到更多信息。
每一天,都会莫名陷入一个虚幻之境,或者说,他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了。
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中,他迷失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胸口烧灼般的炽热感,也随着陷入幻觉的,次数增加,而愈发强烈。
当意识,在感知的汪洋中挣扎时,似乎有什么记忆慢慢消退了,又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只待他去触发。
快了。
阿尔杰的潜意识告诉他。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快了”,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可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不可逃避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永远无法走出的府邸,无处不在的窥探,真实与虚幻共同演绎的欺骗。
绝望,绝望。
扭曲,扭曲。
罪恶,罪恶。
胸口窒闷,恶心得反胃。
谁来,将他从泥潭中捞出。
秩序与法律之神的圣名,就在嘴边,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祷告出口。
额头沁出汗,胸口又开始隐隐发烫。
大概、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命运在前方注视着他。
忽然,一声巨响,将他从梦境中惊醒。
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女仆,从破开的房门闯入。
“阿尔杰。”
“阿尔杰!”
她们冲上来,一左一右,将阿尔杰从床上拖起。
“跟我们走。”
“跟我们走!”
异口同声。
阿尔杰被两人拖着,几乎是从床上跌落,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已经被双胞胎姐妹拖进了走廊。
“不,那边走不通的。”阿尔杰看着熟悉的走廊,下意识道。
钳住他左臂的女仆开口了:“那是因为你走错路了,蠢货。”
拖住他右臂的女仆接道:“别挣扎,不会让你撞死的。”
“什么?!喂!”
阿尔杰措手不及的惊呼声中,两名女仆带着他,朝着走廊尽头的墙壁直冲而上,狠狠撞去。
……
…………
“你们不该和我解释些什么吗?”
跟在两名女仆的身后一路狂奔,两边的景象飞速后退。
这是一个广阔的大厅,石制的地板光滑得能够照见人影,两边的墙壁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画像,连画像之间的间隔,都没有丝毫差别。
“你想听什么解释?”左边的女仆问。
“我们还好奇呢,你是怎么把自己送进来的?”
右边的女仆接话。
或许,也不该喊她们女仆了,而该称其为真理之诗的第七、第八执行人,光影之舞。
真理之诗一共设立执行人九名。其中,三位驻守地狱之门,一位隐迹王城,一位重伤昏迷,一位负罪受责,一位身陷敌营。
剩下的两位,就是共同执行秘密任务的双生姐妹。
血源秘术师柏莎,恶魔契约者凯丝。
“你们的秘密任务,就是卧底鸢尾家族?”阿尔杰边跑边问。
“准确来讲,是卧底恶魔崇拜者老窝。”
左耳戴着耳环的姐姐柏莎说。
“毕竟整个执行人团队,就我们俩路数最像那帮堕落者的同胞,要换个人早被识破了。”
右耳戴着耳环的妹妹凯丝接道。
行吧。
阿尔杰勉强接受。
“我们要往哪儿走?”
“直接闯出去。”柏莎回答。
话音未落,就见凯丝抬起手,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墙张开,口中发出两个短促的音节。
引自深渊的黑火悄然腾起,寂静燃烧,那墙面瞬间被融出一个大洞,破损处还在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幻境的力量也开始作用,不断熄灭黑火,修补破漏。
“快!”柏莎带头,冲了出去。
“这可是能够灼烧灵魂的黑火,小心不要沾到哦。”凯丝语气轻快地提醒他。
跟在两姐妹身后,阿尔杰冲出了那座仿佛永远无法逃脱的府邸。
外面,却是一片昏暗。
无星无月,没有任何正常的光源。只有那一丛丛风格黑暗邪恶的植物,散发出的幽绿色光点。
“发什么呆。”柏莎道。
“还没结束呢。”凯丝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
“等等,这到底是哪里?独立半位面?”
“嘘——不能提。”柏莎说。
“说了,可就出不去了哦。”凯丝语气中满是俏皮。可恶魔契约者的话,无论多么轻快,总透着一股让人害怕的气息。
“那我的匕首和剑呢?”
柏莎:“不在这里。”
凯丝:“哈?要求还挺多,救了你,还要帮你找东西。”
阿尔杰解释:“很重要,不只是武器……匕首是费洛留给我的,剑是伯庚斯给的。”
“传奇锻造师伯庚斯?!”柏莎挥手截断一根拦路的毒藤。
“卧槽,伯庚斯?是我知道的那个伯庚斯?”
凯丝一失手,黑火燎掉了一大片巨型食人草。
姐妹俩激烈的反应,让阿尔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感,他迟疑的点了下头:“是吧……”
“靠,教团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葡萄酒业行情看涨?伯庚斯阁下的作品,把教团卖了都买不起吧?”
猜想一证实,就连相对稳重的姐姐柏莎都开始口不择言。
“你妈的,为什么?老娘的召唤之钥用了十来年都没换过!特么狗账务就是看我不顺眼,区别对待吧?!”
凯丝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心理不平衡中。
阿尔杰听着觉得不像话:“你们能不能注意点措辞?影响太不好了。”
柏莎:“措辞有什么问题吗?”
凯丝:“什么玩意儿措辞?”
阿尔杰刚想说话,柏莎忽然正色:“到门口了,听我口令,三——二——”
“一,跳!”
阿尔杰从床上惊醒。
脑中的景象还停留在刚才,脑海里反反复复就一句话——
为什么开始倒数的是柏莎,喊最后一个数字和跳字的却是凯丝?
这么玩真的很考验默契和反应的啊!
刚刚回过一点神,也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又在床上,又是破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