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伯庚斯轻哼一声,在他耳边小声说:“别看她长得挺漂亮,这个女人鬼话连篇的。
“说什么不知道我在这里,就算之前不知道,我去了地狱之门,她怎么可能没有接到消息。
“还有说雅木塔里斯平原的子民很爱戴我,根本没有的事。我接受爵位之后,回领地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他们恐怕连领主是谁都不知道,爱戴谁去。”
阿尔杰轻笑:“你怎么能这样非议自己的主君。”
“当初就是被她那张嘴骗了,”伯庚斯愤愤难平,“我就不该接受那个爵位,硬是和她绑上了。”
阿尔杰失笑,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膀,换了问题:“她为什么会突然驾临这里?”
看样子也不像是为伯庚斯而来。
伯庚斯摇摇头:“不知道。她对外的形象,一向是醉心魔法研习,不问名利。这次的名义,大概只是来讨教失传的秘术。”
阿尔杰又看向先前喊住他的教团成员。
那名教士也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接到上头的通知,我们都很懵。”
“是之前的照会?”王城动乱后,祭司长曾因当时的第四执行人枉死,向王室发出过正式的照会。
教团成员叹着气:“不知道啊,不要问我了,你可以等他们谈完,再去问菲丽雅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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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携诚意而来,也相信各位都是理智的人。辛德王室没有迫害众星教系的想法,相反,我的父亲,帝国的皇帝,还非常感激各大教团为人类帝国做出的贡献。
“王室与贵族负责世俗之务,教团则负责一切与隐秘和神圣相关的事情。千百年来,我们都是这样各司其职,彼此帮扶,共同维护人类的利益,与人民的幸福。
“但是,帝国贵族众多,总有几个狼子野心,不服管教的人。请相信,那件事中,辛德家族也是受害者。”
王女的话简单易明。她将企图刺杀大王子的歌尔,完好地带回来,无条件地、主动将她交给教团,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示好。
祭司长与法师菲丽雅互视一眼。
菲丽雅开口:“听起来,您深受其扰。”
王女笑了笑。
“如今的人类帝国,拥有统一的广阔疆域,这是先祖挣得的荣耀。
“但是庞大的国土,本身也存在极大的隐患。帝国中央的政令,如今依旧无法在所有地区顺利通行。
“王室对边陲的掌控力太弱,而大贵族们,对领地的影响太强。我们的皇帝,我的几位先祖和我的父亲,又对这些领主过于仁厚。这种趋势,在近百年来愈演愈烈。
“如果说,十几年前,他们尚能保持对王权的敬意,对至高君权的服从。那么近两年,某些人的所作所为,便称得上越界了。”
王女头发上的蝴蝶,翩翩飞落,停在素白的手上,幻化成一支鸢尾花。
祭司长与菲丽雅再次互视一眼。
虽然王女所说的都是实情,但凡对当前政|局稍有了解,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这些东西,由普通人私下交谈,和身为王室核心成员、拥有多个爵位的公主,向着刚刚与其发生巨大矛盾的真理之诗说出,其中含义,天差地别。
王室在向众星神系示弱?
是整个王权派的意思,还是她个人的意思?
又或者,是为了二王子的前程?
“王女殿下。”祭司长终于发话,“众星教系之内的铁律,辖下教团不得参|政,您不该和我们谈论这些话题。
“唯一可说的,便是愿诸神护佑帝国繁荣昌盛,愿皇帝陛下贵体康健。”
“即使,邪恶的力量,已经锈蚀了帝国上层,也没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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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王女离开,阿尔杰和伯庚斯才见到菲丽雅。
这位目前教团中最为博学的法师,眉毛微蹙,好像被什么难题困扰。在见到阿尔杰时,她还是松开了皱起的眉头,温和地询问他是否有事。
“熔岩之心?”菲丽雅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确实应该在鸠若丝身上。但是关于她目前在哪里,教团中没有这段记录。”
伯庚斯扬眉:“也就是说,你们还有其他关于她的记录?”
鸠若丝的过去,几乎是大陆上无解的谜团,关于她的传说与猜测,由她的经历改编的诗歌和剧本,连乡间嬉戏的孩童都能说上几句。
可正是因为传奇性太强,很少有人能够从中寻找到真实。
菲丽雅望着他,平静地说:“因为,她曾经是真理之诗的一员。”
阿尔杰很震惊。
虽然按照年代来讲,鸠若丝在大陆上活动的时期,确实是法师议会倾覆,教团接纳部分属于法师的传承之后。
但是,无论怎么想,也无法把这个近乎真理之诗宿敌的人,和教团成员联系在一起。
何况——
“我在教团的名录上,从未见过她的名字。”
“因为她当年还不叫鸠若丝,她的真名叫做贝利芙。你应该看过她的札记。”
“贝利芙?那篇《贝利芙的占卜札记》?!”
菲丽雅点点头。
阿尔杰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第四十九章 【倒V结束】
真理之诗的执行人, 什么都要会一点。
于是,除了本职的体术与剑技,身为教士应懂的神学, 在递交成为执行人预备役的申请后, 阿尔杰还需要学习一些占卜和基础魔理的知识。
魔法理论是出了名的难懂, 哪怕只是基础,也让当时的小阿尔杰学得头疼。
相比之下, 占卜反而让他更加喜爱。
偏科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费洛给他的一本前辈的占卜练习笔记。
【我选了很久, 还是觉得这本最适合你。好好保存, 这部笔记很珍贵, 用完可是要还的。】
贝利芙的占卜札记,几个单词,用漂亮的圆体写在封面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
纸页有些泛黄,哪怕教团有特殊的手段保存书籍, 可时间过去太久,纸张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脆弱。
阿尔杰必须很小心地对待这本笔记, 不仅翻页要谨慎, 连阳光都要尽可能地避开。
经过两千年的时代变更, 笔记中用到的语言,和现在的人类语已经有了很多差别,阅读起来不太流畅, 可阿尔杰还是很喜欢这本笔记。
就算它脆弱,就算它的语言与时代脱节,就算看起来那么吃力,他也依旧喜欢。
因为温暖。
像费洛一样温暖。
透过那一行行文字,可以感受到它的主人,通过文字传递出来的温柔和暖意,能够触摸到那脉脉流淌的美好。
仅仅是看着,都觉得内心融化,不自觉地,就想翘起嘴角。
时至今日,阿尔杰仍能想起一些片段。
【今天用伽德纸牌为蒂菲算了一个感情问题,可惜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这个偏差不仅出在结果里,过程也发生了不小失误。在摆放牌阵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两张牌的位置放倒了。
发现这点之后,我及时将两张牌调换回来,算出来的结果,却恰恰和现实相反。
然后,我又试着把先前放错的两张牌,调回错误的位置,却得出了正确的结果。
难道占卜中出现的谬误,也是命运之神在冥冥中的启示吗?】
【不过说到底,还是很对不住蒂菲。恋情受挫,让她很难过。如果我在占卜的时候更细心一点,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失误了,我该为此背负全责。要好好想想,怎么帮她打动她的那位心上人。
日后占卜,也要更加审慎,既然手握命运的钥匙,就要好好使用,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希望未来能让所有人更加幸福。】
“等一下,”阿尔杰忽然从回忆中惊醒,“那她在札记里提到的那位‘蒂菲’是——”
这个亲昵的短称,熟悉的发音,联想到当时的年代,阿尔杰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圣蒂芙妮,那一代的圣人,也是最终用圣剑封印鸠若丝的人。”
“……”果然。
居然是挚友反目么……
那当年可真是一笔烂账。
阿尔杰又想起,那本札记是不完整的,最后的几页像是被人用暴力撕掉,只留下前一页的几个单词。
【今天没有遇到什么事,所以我为自己占卜了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整本札记,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有内容可挖。
“帝国建成以后,她本该留在真理之诗,可就在她选择沉睡之后,她曾经收服过的一条红龙带走了她。
“于此同时,帝国的王权也完成了一次更替,奥古斯都大帝突然宣布退位,并将帝国的最高权力交给了他曾经的下属。教团忙于帮助新皇稳定局势,无暇顾及,只能放任那条红龙离开。”
“可是,”阿尔杰再次喊停,他感到有些奇怪,“不是说,教团铁律,不得参政吗?”
“你觉得可能吗?”菲丽雅眼中浮起无奈:“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涉及了它。不要忘了教团现在所处的,是谁的领地。”
帝国的每一寸领土,都有它的主人。皇帝将国土赐予大贵族,大贵族又将领地分封给小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