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既不着调也不靠谱,没个正经样子;鲲虽然正常许多,但是神神秘秘不太出现。若说怀疑,他们两个,哪个都没怀疑过。
毕竟,古神和人过不去,直接不理不睬就行,又何必慢慢带大。
“没有。”简明庶摇摇头,“他待我不错。”
伍舒扬垂眸,没有接话。
“不过。”简明庶补充道,“说实话,他有些神秘。我并不是太了解他。”
二人各有心思,简明庶开始慢慢洗漱穿衣,伍舒扬则离开了主卧。
散乱水珠垂落,他从镜子中看到了折返的伍舒扬,他已经穿戴整齐,手中拿着一套暗色衣衫。
伍舒扬:“我帮你换。”
“别,不用,我自己来。”
“我想你可以放松点。”
伍舒扬将衣服递给他,柔和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命令我。”
他倾身行礼,恭恭敬敬又完全臣服。
“这个玩法,听起来挺新颖。”
对方主动呈上主导权,简明庶从善如流,十分入戏。
他随手把手上的衬衣丢在伍舒扬胸口,不容置疑地说:“给我更衣。”
“遵命。我的陛下。”
伍舒扬上前一步,将他抱至舷窗上。
日光落在海面上,被波浪撕成点点斑光,描过简明庶的身体轮廓,落在对侧的墙上。
晨光漫射在他白皙的身体上,泛起一片珍珠般的光泽。
光斑跳动,他满身耀目光芒。
原本伍舒扬的个头高出两厘米,明庶坐在高处之后,难得有些居高临下、地位颠倒的感觉。从亲昵的姿态来看,他们都很喜欢。
二人距离很近,交错的呼吸间全是暧昧与眷恋的氛围。
简明庶轻轻抬手,候着对方献上殷勤、展示耐心。说实话,命令他的感受还真不赖,尤其眼前这位俯首帖耳之人,还是独当一面的万鬼之王。
伍舒扬开始慢条斯理地为他更衣,每一个动作都耐心地拉长,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为他扣上扣子。
他看起来也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有些盎然的乐趣。
“你不觉得,这个有些太夸张了么?”简明庶问,“平时——我都穿得很简单的。”
稍微带些卷度的头发,实际上和他身上暗黑又华丽的衣服挺配。这张漂亮的脸,真是什么繁复的风格都能压住。
对方未抬眼,灵活地扣起最后一颗扣子,将明庶脖颈上润泽的光芒全部藏进领襟。
他淡然道:“我知道。”
实际上这是伍舒扬精心挑的,而且类似的衣物和配饰,他还备了许多,件件都是古典又黑暗的风格。
和昨天的沉墨睡袍一样,存着点小心思,让心上人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完全占有。
简明庶透过伍舒扬给予的眼睛,将镶着碎钻的纽扣放大观察。
从最初仅仅观察表层就会眩晕开始,他已经能放大至原子层面。这个精度让他非常骄傲,堪比顶级实验室身价无数个零的实验仪器。
“这是钻石。”他认出了这个结构。
对方心情相当不错,低低地嗯了一声。
“高度规则排列,规则得让人欣喜若狂——我在想,像你这样的重度强迫症患者,用这只眼睛看世界,是不是充满了规律和规整的美感,是最好的视觉享受。”
伍舒扬抬头看了全身跃动着光芒的美人一眼。
他没明说,只轻描淡写地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最开始,是不同的质感,之后是细节。”简明庶开始回忆,“适应一阵子之后,我能看到结构、分解矢量、大分子、原子——现在就只到原子。”
“其实这只眼睛,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
“第五维度,游鼠。”
伍舒扬耐心地在领口别上银质鹿头雕塑,顺其自然地帮他理好雕塑下的领绳。他没说话。
简明庶:“游鼠的世界类似于矢量。我只是惊鸿一瞥,可能和他看到的有些出入,毕竟他是高维认知。我看到的是各类曲线和矢量之类的东西,构成了所有的世界,光怪陆离、非常梦幻。而你的眼睛,精度更高,类似于——粒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只是普通人类,可能会限制了一些它的发挥。”
“实际上。”伍舒扬的手指停住,“我只能通过它看到一些隐藏的鬼怪之类。听起来,它在你的身上,可以算是是超常发挥。”
“可我只能看到。”
简明庶抬起胳膊,让伍舒扬翻折过他绸缎衬衣的袖口,帮他配上一枚精致的暗黑色袖扣。
明庶的动作里有种浑然天成的矜贵,似乎他生来就该被如此宠爱。
伍舒扬的手指离开,袖口部分留下了一枚黑色重瓣鸢尾花的袖扣。
“——如果我能像游鼠那样,把所有的结构看做张量,再解构成矩阵、向量甚至一个个的标量进行运算改变,甚至直接进行张量运算,那么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伍舒扬抬起眼睛看他。
“知道。”简明庶点头,“我在谈论重构和改变世界,甚至是构造和改变基本粒子,或者换句话说,造物或者创世。不过,考虑到无处不在的量子不确定性,想要操纵单个粒子,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我也就是想想。”
他忽然愣住。
“舒扬,我想,我见过这样的人。他能改变时间空间、能够以意识回响创世,能够自由操纵粒子,他甚至,还把这种规则写入了自己管辖的第五维度——”
“或许我不该把这只眼睛给你。”
他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打断了明庶的思路:“待会儿,我让底数和真数送你回去。”
“什么?”简明庶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两个鬼差,昨天你还教他们开游艇的,底数和真数。”
“……您这个起名品味,非常可以。”
伍舒扬淡淡一笑:“数学,是最奇妙的科学。”
“数学顶多算是一门工具。物理才是一切的奇迹与魔法。”
伍舒扬看了他一眼:“物理学的本质是数学。包括你刚刚说的,将世界化作张量丛进行计算,现成应用。”
“那顶多能说,数学是物理学的语言,怎么就扯到本质去了。”
“明庶认为,物理的本质是什么?”
“认知空间。”
伍舒扬镇定看他:“欧几里德几何,公元前三百年。黎曼几何,十九世纪五十年代。”
这话说得简明庶无法驳斥,他换了个套路:“认知时间。”
伍舒扬:“标量。”
“……”
简明庶:“量子不确定性。”
“ΔpxΔx≥h/4π,数学推演。”
简明庶咬了咬牙:“高维空间。”
“卡拉比丘流形,七十年前。”
简明庶有些气急败坏,他接连又想了几个名词,甚至无需伍舒扬说,他已联想到相关的公式和推导过程。而伍舒扬所说的,物理上应用的数学,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前就存在这点,也难以反驳。
笼统来看,的确是这样。
道理说不通,他只好往抬杠上引:“你今天又只有三岁了。”
“您今天,年纪也不大。”
“那还是比你成熟点。”
“彼此彼此。”
“刻意抬杠,是会注孤生的你知道么?注孤生懂不懂?”
伍舒扬淡笑:“晚了。”
明庶的指间滑入冰凉的触感。
一枚王冠形状的戒指,恰到好处地楔在修长的中指末端,大小恰巧吻合。
戒指看起来和那天伍舒扬给自己戴的花枝王冠是一套的。戒指也是花枝底,正中央一颗巨大的黑钻,左右镶嵌几颗碎钻,像闪烁的碎星。
“……”
“你为什么套路这么多。”
“因为你,禁锢了我的灵魂。”
“……”
他倾下身子,揽起明庶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亲吻王冠戒指上的黑色钻石。
“从今往后,但凭您的差遣,我的陛下。”
左手背上,暗紫色百子莲纹样幽莹一闪。这是监视茧世界时候,他亲吻自己的手背留下的痕迹。
剔透的晨光中,斑斓的点光在二人周身跳动,伍舒扬觉得,眼前的明庶,像水晶。璀璨又温柔,毫无攻击性,是天底下最珍奇的瑰宝。
他们接吻。
悠而长、宁且柔,像二人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亲吻之后,大美人惯常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给我一种,向恶魔出卖自己灵魂的感觉。”
对方淡笑:“恶魔也不是什么都收的。”
“不过你的,可以考虑。”
“去。我还没打算卖呢。”简明庶抽了手,真是给点洪水就瞎泛滥,一点都不能惯。
伍舒扬将他圈在窗口,迎着满目的暖光虚拢住他,凉润的披风落了他满身:“如果改变主意,欢迎随时联系。”
他修长的指尖撩过简明庶领口的装饰链,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胸口。
趁着简明庶的注意力被吸引至胸口,他立即轻啄了一下对方的鼻尖。
小猫愠怒。
捉弄成功。
此时,甲板上传来一阵低低的骚乱,游艇似乎撞上什么东西,船舱剧烈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