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谢灵欢眼神一瞟,见花清澪仍杵在原地,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他生怕花清澪不晓得他在受苦,忙哎哟叫了一声,假意惊道:“这块骨头好冷!”
花清澪走近半步,凑到他身边,玉雕般指尖没去碰那块他寻了上万年的残骨,反倒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背。“我原本出生于银河水,性属极阴,小心莫要冻着你。”
唔,这还差不多。
谢灵欢心里头顿时舒适了,嘴里却还要叫嚷几句。“却说迟了!我已经冻麻了,哎哟喂,这、这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花清澪下意识覆住他双手,又小心问道:“这样可好些?”
“冷!冷死了!”谢灵欢咬着下唇,声音打着哆嗦。“……好冷!”
花清澪犹豫了一瞬,在谢灵欢不断哀哀的喊冷声中,到底投降了。他闭了闭眼,放开谢灵欢的手,突然将他整个人都抱住,面颊轻蹭。“这样呢,可好些了?”
“还是冷。”谢灵欢咬唇忍住笑,低低地嘟囔道:“冷的厉害哩!”
冰凉而柔软的唇瓣贴上来。
花清澪吻住他,又将脸颊轻蹭他鬓角,叹息般地轻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谢灵欢也不管他说什么,只嘟囔道:“不够,这样不够!哥哥我教你怎样亲。”
谢灵欢把那块散发出寒气早已结霜的白骨揣入怀里,拥紧了花清澪,不断加深这个得来不易的吻。他索性腾出右手,托住花清澪后脑勺,边深吻边贴着人磨蹭。
寒凉地穴内,不知何时也起了青烟雾气。
雾气最浓郁的角落里缠着两条人影,蝶儿般蹀躞,不断发出啵的一声。偶尔也有几句亵语漏出,痴的很。
“……哥哥你这样子凉,真舒适。”
“胡闹!”
“就胡闹,本王就只闹你一人!”
嘭嘭几声,好容易捡到了昏迷中的螭吻的那个玉色皮肤罗刹刚下地穴,就叫青烟结界拦在外头,额头与肩膀撞了几下。他揉着额角青肿的包,眼带茫然。
结界进不去,但是结界里的话却依稀能听见一句两句。那罗刹鬼附耳听得谢灵欢这两句情话,顿时打了个寒噤,忙不迭连滚带爬地出了地穴。
地穴外头围着十几个罗刹,都虎视眈眈地瞪着他怀里抱着不放的螭吻,却不敢来抢,妒忌的眼底发红。
“大人在下头有要事要办。”玉色皮肤的罗刹鬼是个小头目,此刻咳嗽了两声,正色吩咐道:“一时半会儿须不得出来。咱们且将这里事体处理清爽,待大人出来,再好生禀报一番,今儿个必定有赏!”
罗刹鬼们轰然应声,纷纷找到就近的树木,村口那三株大柳树被连根拔起,尽数投入篝火中。夜色下烈焰熊熊,罗刹鬼们点燃篝火,将这座看守皇陵的三柳庄焚烧殆尽。
夜色里没人看见一直昏死的翩跹不知何时早就醒了,正悄悄地沿着村口往外爬。或许有罗刹鬼看见,却懒得管他。
翩跹头顶与双肩的三盏活人灯早就将灭不灭,于罗刹鬼们而言,不过是个垂死的人罢了。
半个时辰后,谢灵欢与花清澪手牵着手走出地穴,只看见烧到一半的篝火。罗刹鬼们百无聊赖,此刻都围在篝火边踏足舞蹈。罗刹生来好战,也好舞乐,成对挽着胳膊舞得正欢。
谢灵欢挑眉,忍不住看向花清澪笑道:“哥哥可肯赏脸,与我舞一曲?”
篝火毕剥,火光映照的花清澪红衣分外地艳丽。他垂下眼皮,片刻后,轻笑出声。“好!”
谢灵欢恶劣地低笑了一声,打了个响指。“如此星辰如此夜,怎能没有酒助兴呢?”
嘭地一声,在烈焰燃烧的夜空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坛幽冥澧泉酒,从天而降,落入谢灵欢怀里。
谢灵欢抱着酒坛子,信手拍开泥封,对花清澪笑道:“哥哥可是最爱这酒!”
花清澪睁大一双桃花眼,还不及说什么,酒坛子的口已经对准他艳美双唇。咕嘟嘟!沿着喉咙口灌下去清甜冥气灵息。
谢灵欢左手扶着那坛澧泉酒,右手托住花清澪后脑,凑近了,附耳轻笑道:“哥哥且慢些饮!莫要醉了。你醉了,我可就……保不齐会做些什么呢!”
花清澪口唇都被澧泉酒堵住,咕嘟嘟往下灌,眼底都起了迷雾。他想说,啊,景渊你可真是恶劣啊!
说不出的话语都沿着喉咙口,与澧泉酒一道入喉。
“哥哥,我的好哥哥。”
在酒坛子空了后,谢灵欢倏地吻住他,轻语呢喃。“我可真是,爱死了你这副模样……”
花清澪口不能言,只能竭力仰起雪白脖颈,唇边渐渐地被牵出了一条银亮细丝。
夜空中繁星不知何时从幕布里跳脱出来,迎着仲夏夜微风,花清澪眼底也亮的仿若倒映出昔日碧落天的银河。
“哥哥……”
谢灵欢拥住他的腰,脚步轻移,已经带动他缓缓地朝篝火边舞去。
碧落天里的仙人多如繁星,长相俊美的亦不计其数,可是于这个仲夏夜,花清澪突然间什么都忘了。他忘了万年前他是如何端然高坐于瑶池夜宴,又是怎样漠然地朝对他唱喏的谢灵欢不屑一顾……在这样的夜色里,他眼底只映照出谢灵欢。
小小的,伪装成凡人的谢灵欢。
“……景渊,”花清澪在篝火旁喃喃,许是澧泉酒让他醉了心魂,他竟然突兀地开口道:“我心慕你。”
第75章 司命树七
“哥哥,你刚才说的什么?”谢灵欢倏地拉紧花清澪衣袖,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几近到窘迫。“你、你再说一遍!”
花清澪却后悔了。他掉开眼,无声无息地挣开谢灵欢,脚步轻飘飘地移向篝火旁欢舞的罗刹鬼们。
“哥哥!”
谢灵欢跺脚,手里扯着被他拽断的半截鲜红衣袖,追到罗刹鬼中间。花清澪却似一只分花拂柳的蝶,缺了半边袖子的红衣上下翻飞,月色下皮肤皎美。
夜色渐渐消失于天际时,谢灵欢携着花清澪飞出三柳庄,径直到了南瞻部洲。到了才发现在南瞻部洲依然是黑夜,傍晚天擦黑,约莫酉初。
谢灵欢略一沉吟。“这里毕竟是帝尊昔日成道的地方,不好太露神迹。且先去投宿吧?”
花清澪无可无不可,入鬓长眉轻挑。“便依着景渊意思。”
当晚到了南瞻部洲的原枭鸟族盘踞的番邦地界,两人施施然地入了夜色中亮着灯笼酒旆的客栈,如凡人那样,付钱取了牌子。
他们两个俱都是绝顶好容貌,又一身寒暑不侵的气派,客栈帐房便当是修仙者来投宿,带着些鄙夷、又带着些惧怕,扯开喉咙喊后头最伶俐的伙计。
来的小伙计惺忪着睡眼,从账房手里接过专为下界修仙者备注的账簿,一笔笔地勾画明细。
“两位贵客是以灵石付账呢,还是银角?”
“银子。”谢灵欢丢出块约二十两的白银。
伙计打了个哈欠,接了银子,照例开始读南瞻部洲各地界如今接待修仙者的行规。“先说好,本店不提供血食,也没有特殊.服务的炉鼎。若是客人自带呢,须额外付费用,毕竟店里头还有其他的客人,怕嫌吵闹。”
“不用。”谢灵欢顿了顿又道:“可还有甚条例要遵循?”
在南瞻部洲住个宿,忒也麻烦!
伙计刷刷地勾画账簿,道:“其余的没了。要几间房?”
“一间。”
“两间。”
花清澪抢着与谢灵欢同时答了,见谢灵欢果然使坏,桃花眼轻瞟,红衣下手指答答地也敲了敲桌案。“两间!”
谢灵欢嘿嘿笑了一声,没与他争。“要天字号上房。”
“好嘞——!”
那伙计转身去挂满钥匙袋的墙壁取号房钥匙。
谢灵欢右手肘撑在齐胸高的案台,修长手指答答轻敲,眉眼清俊,唇边笑似无邪又似百无聊赖。花清澪斜眼觑他,叹口气,忍不住又提前先前闹了好久的那个乌龙。
“景渊,你和一个凡人醋什么?”花清澪试探地轻笑道:“凡人朝生暮死,与我等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枝头的蝉,尽管有片刻欢愉,却不可语冰。我怎会瞧上翩跹?”
答答轻敲声顿止。
“不知。”谢灵欢翻了个白眼,语调依旧闷闷。
花清澪起先以为谢灵欢是在敷衍他,懒得正面回答。这问题原本也没什么意思。
花清澪便丢开了。
直到半支香后,店铺伙计在前头提着灯引路,两人跟着。脚步声噔噔地踏过老旧的木头阶梯,晕黄的光线爬过脚下黑靴,伙计腰间挂着的铜钥匙咔嗒轻响……花清澪突然回过神来。
谢灵欢原来说的是,虽不知为何醋,但见他与翩跹说话,便忍不住就要醋。
花清澪脚步一顿。
“哥哥,怎地不走了?”谢灵欢诧异地回头看他。灯光一点晕黄打在谢灵欢少年眉眼,剑眉星目,玄色发网勒在他白玉般的额。
……真好看。
花清澪忍不住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又咽下去了。算了,不能太纵着这家伙!今夜投宿时好容易他才拿到了自家的房舍号牌,要是眼下稍微心一软,这家伙指不定就能把另一块号舍牌子给扔了,非得半夜挤到他被窝里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