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花清澪倏地睁开双眼,艳美双唇微勾,凉凉地骂了一句他在碧落天时忍了万余年的粗话。“去他娘的道!”
骂声落在良夜里,掷地有声。
哒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后吱呀一声,谢灵欢披着雪色长衫斜斜地倚在门口,冲他呲牙一笑。“又做春梦了?”
花清澪坐卧床头,愣了愣神,随即蹙起眉头。这句话怎地如此耳熟?
“就说哥哥须我陪着睡,你非得独眠!”谢灵欢笑得一脸无邪,星子眼中光芒灼灼。
那是流转于他周身的灵气。
暗室内没有灯,小轩窗半支,夏夜凉风习习。花清澪掀被下床,赤着脚,随手从床头取过外衣系在腰间。玉雕般的指尖微动,胸口却还敞着,露出皎皎如月色的肌肤。
“啧啧,”谢灵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视线贪婪地停留于他胸前,逡巡片刻,又嘻嘻地笑道:“玉骨冰肌,银河天水为魄、诸天繁花做精魂,哥哥当真是……”
“是什么?”花清澪系好衣带,扬眉看他,见他不继续往下说,反倒催促他道:“景渊为何不说了?”
“怕你不爱听。”谢灵欢趿拉着高齿木屐懒洋洋地走到他身前,低下头,双手环抱在他腰侧,咬字不清地轻声道:“哥哥,你真好看。”
花清澪:……
他总能叫这位渊主大人给惊到。
这样憨痴的情话,真不知渊主是从何处学来的。却又学的不像!
“景渊,你又在胡闹了。”花清澪任由他抱着,唇角微勾,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再好看,我如今也不再是仙了。”
“哥哥你就算是做了鬼,也是只艳鬼。”谢灵欢说完,顿了顿,忙又描补道:“孤不是那个意思!”
花清澪指尖突然抖了一下。他撩起眼皮,认真地仔细打量谢灵欢眉眼。梦中那人有时也会自称孤,有时著青衣,有时却又隐在青苍色的雾气中,隐隐绰绰的,总窥不清眉目。
他注视的久而深,恨不能透过谢灵欢这张少年郎面皮,真探到他精魂深处。
谢灵欢诧异地挑眉,笑了笑。“哥哥这是瞧上了我的色相?”
“这是你自己的脸吗?”花清澪突兀地抬起手,摩挲他的眉尖。在他说话时,就连这对漂亮的剑眉也在掌下轻微地簌簌地动。
花清澪又往下探了探,轻抚谢灵欢微微翕张的唇。
“景渊,这是你真正的样子吗?”
谢灵欢沉默。数息后,他轻轻地衔住那只玉雕般的食指,眉眼微弯,口齿不清地笑道:“哥哥想见我真正的模样吗?”
渊狱之主,历来都以法术遮面。没人知道他该是什么模样,是少年,抑或是老者?
花清澪垂下眼,在感受到源自指尖传来的湿润触感后,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瞬。他别开脸,声音微有些不自然的媚.态。“你……你让我看吗?”
谢灵欢轻轻地吐出玉雕般的食指,又凑近了些,拥住这人柔韧腰肢,往怀内带了带,然后附耳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就要看哥哥你的表现了。”
趁着这人一瞬间神色恍惚,谢灵欢趁势压着他伏倒于床榻,彼此呼吸间相缠。谢灵欢俯身,鸟儿啄食般亲吻这人艳美双唇,轻声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哥哥你想好如何取悦孤了吗?”
第31章 廿年乱十八
花清澪仰面倒卧于床榻,双手叫他压制,只得别开脸,轻声支吾道:“……唔,我如今,魂魄不全。”
“知道你丢了幽精。”谢灵欢鼻息不稳,呼吸促急地道:“不与你为难。孤只是,与你试试。”
既不叫他为难,却从何试起?
花清澪内心冷嗤,然而神魂被轻拢慢捻,却当真有了丝丝缕缕的感触。只是总像是冰湖底下的水波微澜,每次似要汹涌,却总冲不破那厚厚的壁障。
他渐渐地感到了不适。
“唔,不成!”花清澪突然大力推拒,愤然想把压在他身上的谢灵欢推开。“这样下去,我怕是受不住。”
刚系好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被解开,衣衫零落于地。谢灵欢轻轻地啄吻他心口,笑了一声。“可是哥哥你心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灵欢恶劣地叼了一口皎皎如玉的肌骨,灵息沿着他口唇渗入。“哥哥,你心里头,很欢喜。”
“再欢喜也不成!”花清澪愤然坐起身,片刻后,忍不住怔了怔。
他倒是口不择言地认了。
谢灵欢任由他推开,只俯身低头,笑不嗤嗤地望着他。
花清澪面皮渐红。活了偌大岁数,又在幽冥魔狱待了这许久,就连他自家也不知晓,原来他这颗心居然还会动。
还会,为了另一个人触动。
花清澪嗓音沙哑,别扭地道:“分明是你以灵力迫我。”
谢灵欢眼眸里的亮光黯淡了一瞬,片刻后,他又强自欢喜,假作欣欣然地笑道:“嗯,你我之间,总须我迫着你才能成事儿。”
“成不了事,”花清澪面皮再次涨红,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但是口里的话语却像是不受控地般往外溜。“我如今没法知晓这档子事儿的欢喜,没得败坏了景渊的兴致。”
“如此说来,哥哥倒是为了我好?”谢灵欢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也渐渐地直起身,衣襟大敞着,漫然道:“可惜本王生来不爱考虑欢欲,只不过是瞧中了一人,想为了这人,证道。”
以极情证道者,须毕生以道侣为至欢。为择中这人生,为择中之人亡。
生死两无念,独记着情。
浩浩碧落天上,至今以极情证道者,不过朱雀神君一人罢了。
花清澪勾唇冷冷地笑了一声。“景渊执意以我为道侣本就不妥。我失了魂,如今又堕天魔,我不懂得情。”
“你不懂情?”谢灵欢咬牙切齿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也无妨!孤会寻到你的坟,一寸寸,重刻相思入你骨。”
没来由的,花清澪突然哆嗦了一下。他弯腰抓起落在地上的长衫,借着低头一瞬,掩饰好内心慌乱。
再抬起头时,他已经又是一脸漠然。“随你。”
“呵!”谢灵欢面朝他,脚步往后退开几步,清俊眉眼带着少年人的阴狠。“本王说到做到!”
夜色渐退,窗外鸟鸣声啁啾。花清澪侧眸转向窗外,思绪飘忽了一瞬。他居然想起了那只曾相伴了三百年的鸟妖。
他如今被渊主钳制,也不知那只一口一声喊他哥哥的小鸟妖,如何了。
说起来,渊主也总唤他哥哥。
“景渊?”花清澪语气忽转温和,他微转过视线,艳美双唇勾笑。“你为何唤我哥哥?”
谢灵欢愣了愣。这人话题切换太快,他还有点没跟上。“这个,”他斟酌着言辞。“你我在人间行走,年岁外貌稍有差异,做契兄弟最好。”
花清澪笑了一声,奇异的,他竟似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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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将近,昏沉沉被施了法术的明德朝太子朱聪懿醒来,揉了揉眼。
夏日竹帘半卷,透过窗,依稀见到有仆从在外头忙着卸货。有人嚼着薄荷叶大声说话。
“……要我说,咱少东家也该出去打听打听,当朝宰相暴.毙于东宫,太子下落不明,整个洛阳城人心惶惶的,哪还有心思开铺子买卖!”
朱聪懿慌慌张张地趿拉着鞋出来,打开门,院子里背对他站着个穿雪白云锦的青年男子,青丝长发披垂腰际,撑着柄红伞。许是听见脚步声,男子回头,姿容绝艳的脸上露出抹懒散笑意。
“你醒了?”
朱聪懿怔了怔,谨慎地上下打量他,没吱声。
“昨夜你昏倒在路边,一身的伤,脑袋也叫东西撞了。”男子懒懒地道:“当时我们想着救人要紧,就先把你带回了青苑。”
顿了顿,男子又吟吟地笑着问他。“你可还记得什么?”
朱聪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小手在身侧捏拳。他记得!他是当朝太子,昨日是他七岁生辰,在东华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酉末戌初,有人闯入东华宫大肆杀戮……然后,后头的事却都模糊了。
“我听说,林相死了?”朱聪懿捏紧拳头,扬起脸,奶声奶气地问这位顶好看的陌生男子。
男子俯身,盯着他的眼睛,笑了声。“林相?难不成,你是宫里头跑出来的?”
宫里头除了太子东宫外,须没有他这个年岁的孩子。父皇常年炼丹,于后宫嫔妃处甚为寡淡薄情,亲子只有他一个。他既是当朝太子,也是帝王独子。这人只须顺着脉络稍加推测,便该猜出他身份了。
朱聪懿吓出了一头一身的热汗,故意板着脸,拼命地摇头否认。“不,我听别人都这样喊他。”
“哦?”男子似笑非笑,勾唇道:“能如此称呼当朝阁老的,非权贵近臣莫属。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待景渊回来了,我让他送你回去。”
朱聪懿又往后退了半步,顶着额头上滚滚的汗,奶声奶气地装傻。“我撞了脑袋,不记得了!”
啧,真不愧是当朝太子、未来明德朝的一代帝王,如此小的年纪,居然就晓得装疯卖傻。他不过是随手递了架梯子,这小孩就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